裴玄肆皮肤白皙,凤眼潋滟,若不是知道他是权倾天下的君王,会以为他是哪家的豪门公子,让人想一亲芳泽。
但全京城都知道他的铁血手段。
他刚认祖归宗,参与夺嫡之争时,朝中有人奚落他长相阴柔,难当宏图霸业。
裴玄肆自请去了边关一年,打得蛮夷头破血流,铩羽而归,
回京城时身上拴着一串蛮夷的头颅,他当天就扔在了那人的门口。
听说那人开门时看到那血腥场面,吓得口吐白沫,一病不起。
想到这里,我望着他软了身子,裴玄肆忽而轻笑一声,抬手覆住了我的眼。
“娘子可别如此看我。”他的声音极低,一声叹息随风而逝,“再看下去,我恐怕要忍不住了。”
“陛下,为何选臣……”想到之前他的警告,我急忙改了口,“为何选我做您的皇后?”
“我身子不好,坐不长这后位,圣上恐怕要白费心思了。”
我拉下他遮着我眼睛的手,怯懦说道。
说他冷漠无情,可他待我却这般温和。
说他矜持高贵,可他也愿意为我这庶女出头。
他要娶我,光朝中的臣子都可以用唾沫星子吐死他,
我都是个半死之人了,怎么舍得他白费工夫。
“我喜欢你,想娶你做朕的皇后,有何不可?”裴玄肆莞尔一笑,点了点我的鼻尖,“安婉珍,你有时候能不能勇敢些。”
“别的女子要是做了皇后都欢天喜地的,怎么偏偏你就愁眉苦脸。”
见我低眉伤感,裴玄肆眼神一滞,略带恼怒地说道:
“裴璟真是将你养得太差了,你人都瘦了一圈。”
“罢了,先回宫看看你的病吧。”
回宫后,裴玄肆招来太医为我诊脉。
太医姓胡,身长瘦削,长着一双狐狸眼。
看着我眼睛贼溜溜地打转,盯得我脸上都泛起了红晕,被裴玄肆拍了一掌才消停。
胡太医摆正神色,将手搭在了我的手腕上。
他颇为厉害,之前在侯府如何都诊不出的病,那人不过略微把脉,就道出了问题:
“这位姑娘被人下了慢性毒药。”
他嘴里嘀咕着药名,说这毒会让中毒者形似得了肺痨,最后不治身亡。
他问了我些日常问题,终于得出了结论:
“这毒是下在姑娘的贴身之物中,你仔细想想平日里什么东西会常戴在身上,要近一两年的。”
我瞥了一眼裴玄肆,他面色镇定,手中的茶杯显出了几道裂缝。
唯一贴身之物。
只有年初裴璟送我的水仙香囊。
我最爱的花便是水仙。
成婚三年他从未主动送过我礼物,
那日他取出香囊放在我手上时,我心中少有地牵动了几分。
他说:“你操持府内上下不容易,这香囊就送与你吧。”
那时安怀音还没有跑回来找他,阁楼之上,他与我并肩而立,陪我看了一场烟花。
我偷偷幻想,也许如此一生也好。
不远不近,我也甘之如饴。
到如今只剩下周身的寒意。
我没有多说,取下身上的香囊交给了胡太医,
他用小刀割破丝绢,嗅了嗅渣滓,朝裴玄肆点了点头。
裴玄肆问我:“这香囊是谁送给你的?”
我告诉他,是裴璟给我的,裴玄肆夺过香囊,扔在了火盆子里。
火星子焚烧着水仙香囊,先是边角,后是绣在中央的水仙,好像将我与裴璟的过往都付之一炬,只留下室内袅袅的一缕幽香。
胡太医扇了扇鼻子说:
“这毒药隐蔽,寻常大夫都查不出来。闻久了容易让人依赖,当作焚香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若再迟些,娘娘恐怕活不过惊蛰了。”
裴玄肆面若冰霜,望着我的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悲伤。
像我小时在院中养的土狗,湿漉漉的眼叫人舍不得说重话。
只可惜阿娘死后不久,小狗也走了,
嫁给裴璟以后,他与安怀音一样不喜狗,总说畜生吵闹,我再也没有养过。
我抬手握了握裴玄肆袍下微凉的手,说:“陛下,我会努力好起来。”
胡太医说幸好发现的早,我尚有转圜之机。
吃了他为我配的药,我确实觉得身子好多了。
宫人告诉我,裴玄肆真的下旨说要立我为后,帝后大典就定在下月。
他还让我入住椒房殿,又拨来宫人无数服侍我起居。
有谣言四起,说我长相妖媚,妖后出世蛊惑人心,连裴玄肆这个暴君都不能幸免。
否则一个二嫁妇,如何能倾君心。
我颇感无奈。
可裴玄肆不置可否,一连几日他都将奏折搬到我的宫中,深夜便陪我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