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有动作，一缕幽香从鼻尖飘过，将我扶起。
「本宫的宴席，本是为了让各家小姐相互认识。若是这样让人难堪，岂不违背本宫的初衷!」
金色的凤凰逶迤在裙摆，铺满整块青石板。
宴席还未结束，皇后娘娘便牵着我的手离开此地。
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贵女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我阿姐秦采薇，此刻眉头紧蹙，直直盯着我的背影，似要将我后背灼穿。
我并不在意旁人此刻心中的波涛汹涌。
自我有记忆开始，唯一牵过我手的人，只有嬷嬷。
现在的这双手，温软细嫩，紧紧用帕子摁住还在流血的伤口。
这和嬷嬷带给我的感觉不一样。
有点像是母亲的温度，令人难以割舍。
「多谢娘娘抬爱。」
民间常传。
这位娘娘，她有不逊于男子的气魄、胆量、智谋。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跨马定乾坤。
年轻时也是位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可惜世道难容，一道先皇圣旨，自此禁锢于宫闱。
她目光慈爱，又带着些悲悯，一遍一遍摩挲着我的手背，像是透过我，寻找一位故人。
直到她身边的大宫女从库房拿来一个画卷，缓缓展开。
两位女子携手游舟，笑靥如花。
一位恰是年轻的皇后娘娘。
画卷上的另一位女子，俨然和秦家祠堂里面日夜供奉的那位一模一样。
是秦家仙逝的夫人，我素未谋面的母亲。
我不经瞪大了双眼，迷茫望着这位雍容华贵的后宫之主。
「本宫与你阿娘，曾经也是闺中密友。」
「可惜，秦家实在是不重视，让本宫过了这么多年才找到你。」
她用帕子掖了掖眼底的泪珠，美人落泪，自然让人心疼。
「娘娘勿要伤怀，得娘娘明眼，是臣女的荣幸。」
「方好，从今往后，你便住在宫里，秦家不让你去学堂，本宫亲自教你！我们方好，绝不逊色于任何人！」
头一次得到这样坚决的肯定，心中自然喜悦，何况这可是娘亲的友人。
后来，我才明白，所有得到的东西，早在暗中，就定下了代价。
而我，依旧感激，曾拥有。
在坤宁宫受教习的日子属实算不上好过。
娘娘虽然平时温柔，但在学业这件事上，却是难得一见的严肃。
烈暑严冬，从未有一刻歇息。
「方好，你必须坚持下来，勿要怨怼。」
我当然知道，娘娘这是为了我好，女子生存本就不易，无母族傍身，便只能自身强大。
何况，我要做的事，可是犯天下之大不敬，一步错便是斩首之罪。
无人知，秦二小姐策论算术远超常人，这一点，我幼时偷偷去父亲书房便发觉。
只是在秦府之时，我必须藏拙，不然，无人教导就有此才能，必遭人记恨。
三年转瞬即逝，我，出师了。
就连皇帝的考察，我也能泰然处之，条理清晰地回答，连连收到夸赞。
不过，那一夜，坤宁宫所有人都记得，帝后大吵到深夜。
皇帝大怒，摔了不少名贵的瓷器，怒而出门。
等到我进门之时，只望见娘娘独自一人坐在碎片里。
发髻完全披散在木质板上。
她说，我也可以同那群男子一样，去国子监读书。
「方好，女子的命运从不该掌握在旁人手中，你可明白。」
我不知道她做出了怎样的交易，才让我有这一机会。
「我秦方好，愿以此志，躬行于生。」
她捧着我的脸，目光一寸一寸温柔扫过，笑着笑着，豆大般的泪珠就夺眶而出。
晕染了整个精致的妆容。
国子监，这个无数学子梦寐以求的地方，只有一条规矩。
便是，仅有男子可入。
作为首个以女子身份进书院的我，遭受的争议自然不小。
就如现在这般，下月初就是殿试，而我却被围堵在假山旁，周围尽是被撕碎的纸页。
「女儿家，不就应该好好呆在内宅，处理府中事宜，怎可有你如此行径，犯伦理之大讳！」
周围的人纷纷起哄，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明明都是读过圣贤书的学子，思想却如此愚朽不堪。
「谁说女子便不能上朝堂，刘公子，今年你不也是要参加殿试吗？不如我们打个赌。」
「倘若你名次在我之前，我便任你差遣，无论何事。」
一听这话，刘公子脸上的淫笑藏也藏不住，挤兑出层层赘肉。
「倘若是我位列状元，你便此生不可再入朝廷！」
「刘公子，你敢不敢！」
最后的声音，铿锵有力，惊得周围人凝住了神。
「哼，那本公子倒要好好看着了!」
他一甩袖子，周围吆喝的同窗皆拥护他，离开此地。
就在我蹲着拾捡碎页时，一只手出现在我面前。
「刘公子比你多读十余载的书，这个赌约，你落了下风。」
是沈江绪，他是上一次的新科状元，已经入职为官。
「方好，官场不适合你，皇后帮你，也不过是想让你替她办事。」
「可秦家也不适合我，不是吗？至少，皇后娘娘教了我许多东西。」
「我总归是要有容身之所的，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我没有继续理会他，他是来劝阻我的。
终于考完了所有科目，放榜还需几日时间，我又回到了坤宁宫。
无论好坏，尽人事，听天命。
「娘娘，秦小姐。好消息啊!秦小姐，是今年的状元郎!」
皇后娘娘惊的手中瓷杯一掉，幸好下面铺了层羊毛毡。
「方好，你听清了吗，状元郎，你做到了!」
直到圣旨下来，我还难以置信，那群老学究，居然会愿意让我坐上这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