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不知，李公公还有听墙角的喜好？」我看着那道人影，快速踱步到身侧不远处的假山。
「荣妃娘娘耳聪目明，什么都瞒不过您，不过您放心，今日之事只有我们二人知晓。」李公公信步走出，谄笑着应和我。
阿姐曾和我说，空弦亦有妙音。
在恰当的时候，持琴者即便不按琴弦，空弦也能发出独特的声音。
而此时，我们无需下拨，只需认真聆听，耐心等待下一次下拨的时机。
从李公公第一次传我到殿助我获宠开始，我便给摩诃衍去了信。
然后不动声色地等他靠近。
之后他在拔指甲那次替我解围，而现在，三言两语便不动声色地将我拉拢到了他的阵营。
听起来倒是要让我谢他。
「您说了也无妨，只是到时你空口白牙皇帝未必就会治本宫的罪，反倒因为污蔑皇家亲眷再给自己招来灾祸。」我蛾眉紧蹙，目光犀利地直视他。
许是没想到我会逆着她的话锋，李公公一愣。
随后弓着身子，笑盈盈地凑上前「娘娘误会老奴了。」
「我倒是想知道，你为何会屡次帮我？」从帮我获得盛宠到帮我在皇帝拔指甲的时候解围，我不得不产生这样的疑问。
「伴君如伴虎，荣妃身为异族人敢到齐国和亲，足以见得您的勇气非常人所能及。齐国征伐疏勒，现下又年年索要岁贡以致疏勒国库日益空虚苦不堪言，想必对齐国的恨意应当沉积已久。老奴不过是顺水推舟，娘娘敢抓住第一次机会，今日在宴上的举动更让我确定我们应当有着共同的目的。」
「娘娘，再说明白点，我不是您的敌人，而是您最适合的盟友。」
这话，只有由他口中先说出，主动权才能在我这边多一点。
当然支撑我有主动权的肯定不止这些谈判的小伎俩。
「目的？我们的目的相同又不完全相同。」因为他想杀了高煦。
而我不止想杀了高煦。。
我要他将我姐姐在他那里遭受的伤害全部亲历一遍。
「不过你确实是个不错的盟友人选。」我顺水推舟地说下去。
这下轮到他警惕「娘娘何出此言？」
我低声凑在她耳边「一个被诛全族的旧臣之后，对皇上的恨意应该不比我这个异族人的少。」
国恨和家仇比起来哪个更甚，只怕他比我这个「公主」的恨意更迫切，更具体。
李公公瞳孔紧缩，蓦地绷直了身子，良久缓过神来。
「你今年十六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当是苏家一脉最小的孩子……」
「苏文清」
我顶替公主只身远赴齐国和亲，苏文清比我更狠，毁了自己也要和高煦斗到底。
说到底，我们是同一种人。
只不过我身后有疏勒国强大的情报网。
他只有他自己。
「怎么？很惊讶吗？我还知道你给皇帝擦的宁肤药膏来自竭叉国。」我莞尔一笑，他瑟缩了脖颈，仿佛被人扒光了审视。
高煦身边的下人换了又换，连嫔妃都活不久。
可是他能全须全尾地跟在高煦身旁这么久，秘密就来自他给高煦擦的药膏有止痒镇定作用。
而这个药膏是什么，只有李公公自己知道。
但李公公没想到的是，我来自疏勒国却知晓竭叉国的秘药。
竭叉和疏勒本就毗邻，被中原征伐后一直私下里抱团取暖，互通商事。
那秘药在疏勒国的宫廷十分常见，味道刺鼻又清凉，在他第一次给皇帝擦的时候我就有所分辨。
「娘娘，老奴果然没看错，今日之后老奴愿为您肝脑涂地。」他躬身跪在地，仿佛抓到了稻草一般。
「不过娘娘，恕老奴直言，皇帝和贤王的感情很好，二人从小一路泥泞相互扶持着长大，贤王仁义忠厚，不可能对皇帝产生异心，还望您万万慎重。」
他说的对，我今晚的举动，对两人关系的瓦解犹如蚍蜉撼树。
贤王若是想反，早年间夺嫡之时便可以下场去争。
只是因着出身他便认为继承大统名不正言不顺。
又怎可能在高煦继位之后冒天下之大不韪。
思及此，我笑了笑。
「天下哪个男人不想要这帝王之尊，他高珩不过是被礼法束缚了手脚。既然他觉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顺，那咱们就让他名正言顺。」
「既是盟友，我知晓了你这么多秘密，现下你也可以知晓我的秘密。」
授人以柄才能让盟友关系更牢固。
「我有一事要劳烦你。」
他身子一顿，语气坚定「不论何事，老奴愿为娘娘万死不辞。」
「让皇上吃下我做的麻粟糕。」
我获宠的这段时间，皇帝除了不在我的寝殿留宿，还从未吃过我送到他殿里的吃食。
他对我的警惕性高到让我全无可乘之机。
李公公这是最好的切入点。
口腹之欲，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