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朱棣的话音落下，大殿上也是随即陷入了冷寂，所有人的目光皆是齐刷刷的看向他。
诛十族？
好小众的词汇。
朱元璋眯起了眼睛，脸上的威严不减，没有说话，似在思考着什么。
一部二十一史，都只诛灭九族。
而诛九族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诛的，在整个华夏历史上，正史明确记载诛九族的仅有一人，那就是隋朝的杨玄感。
而这还是因为隋炀帝时期亲征高句丽时，杨玄感起兵反隋。
影视剧里动不动满门抄斩的桥段放在真实的历史里其实并不多。
面对臣子，一般来说诛三族已经是很大的范围了，比如秦朝的二次元宰相李斯便是被夷三族。
诛三族即父族，母族，妻族，但到了后来演变成一家之中出现谋逆之人，只诛杀16岁以上男丁。
灭族当然不是皇帝动不动的凭自己喜好乱来，只有维护封建王朝的权威才会动用这样的刑罚。
司马家族几万人几万人的被砍，那就不是灭族了，这是单纯的清洗。
就连朱元璋所说的“诛九族”也不过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至于是否真的要这么做，还得看后续调查的结果。
当然，谋反肯定是死罪，朱元璋最满意的还是朱标所说的“诛三族”，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所以，当朱棣所言“诛十族”可谓是晴空霹雳，炸响在每一个人心头。
小太监跪伏在地，不断地颤抖着，老天爷，这是我一个太监能听的吗？
“棣儿，你杀心怎能如此之重！”马秀英将册子啪的一声拍在案上，大声训斥。
反倒是朱标面色最为平常，虽被此言一惊，只是略显疑惑。
适才刚夸赞四弟武将身体长出文官脑子，不过些许功夫便破功了？
眼见父母二人面色不对，连忙开口阻止朱棣：
“四弟，年前我们曾一起拜谒皇觉寺，主持所讲佛心二字你难道都忘了吗！”
皇觉寺，朱元璋出家之处，称帝后也曾衣锦还乡，后来也让众多皇子去皇觉寺感悟自己起家之艰难。
“还不赶紧向父皇母后认个错！”
朱标走近，提醒道。
而此时，朱棣依旧是挂着微笑，看向朱标：“大哥，我说的没有错。”
“你！”
朱标叹了口气，没有多想些什么，只当在平日里朱棣顽劣惯了。
这个样子，如此不沉稳，不久后及冠就藩北平可如何能让自己这个当哥哥的放心。
马秀英那张虽然苍老但依旧如花般脸上本就没有笑容，见朱棣如此这般，更是阴沉了一分。
其实朱棣也并没有想着真正要诛灭人家十族，历史上的朱棣并没有过住灭十族的“壮举”，方孝孺被清算肯定是真的，论谁写“燕贼篡位”也只怕是凶多吉少，十死无生，但是诛十族的争议就很大了。
《明史》的记载很简单：“夷其族”。
最早关于“诛十族”的记载也是祝枝山的《野记》里记载，可那是正德年间，距离朱棣“奉天靖难”已经过去六十多年了。
更有甚者，说朱棣将应天府的宫女太监都给全杀了......
就在这时，沉默许久的朱元璋开口了：
“妹子，咱别气，你最近身体不好，可万万动不得气啊！”
朱元璋走至马秀英身前，一只大手摸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的顺着气。
马秀英咳嗽了两声：
“重八，是我没管好棣儿。”
朱元璋的手明显的停顿了一下：“妹子，咱不妨听听棣儿是咋说的。”
旋即，朱元璋将视线锁定在朱棣身上，他总感觉自己这个平日里很少见面的四儿子有着不同的想法。
他很感兴趣。
“说吧，为何要诛十族？”
听到朱元璋开口了，下面的朱棣也不再卖关子，拱手作揖道：
“父皇，母后，大哥，你们无非是觉得我这话杀气太重，有伤天和。”
“但是，你们可还记得父皇杀过多少人？”
随着朱棣的话音落下，大殿里陷入了比刚才还要冷寂的氛围。
朱标面色一变，不敢言语。
朱元璋双眼眯成一道缝，仔细打量着这个儿子，好半晌才淡淡开口道：
“继续说下去。”
朱棣点头，继续道：
“父皇诛陈友谅，破张士诚，灭元，哪一场战争不是血流成河？”
“鄱阳湖之战，父皇曾诗言：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
“那你觉得，父皇做的对还是错？”朱元璋在台上踱步，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朱棣。
自凤阳起，自己做过佃农要过饭，当过和尚造过反。
从一个小兵做起，参加了大大小小的战争，手上也是沾满了鲜血。
“父皇做的，当然是对的！”朱棣信誓旦旦道。
“父皇是我大明第一大将军！”
此言一出，不仅是马皇后，就连一直处变不惊的朱标也是为之一振。
第一大将军，第一大将军……
谁人不知，朱元璋亲封的大将军徐达才是这大明朝内外公认的第一大将军？
更何况，徐达之下，常遇春、傅友德、汤和、李文忠等人。
但朱棣目光之竭诚，连一直审视他的朱元璋也不禁动容。
“哦？你说咱是第一大将军，那你说说，咱比徐达强在哪里？”
朱棣轻轻点头，对着朱元璋一礼：
“奉天殿外是血流成河，可是咱的大明正在繁荣昌盛！”
“父皇杀的逆贼，胡掳那可都是为民除害啊！”
“先人云：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统天！”
“父皇是我大明第一大将军！”
朱棣的话音落下，看向朱元璋，眼睛里已是饱含热泪：
“父皇可知，故元上奢下贪，官吏结党营私，百姓民不聊生。”
他当然知道，眼前之人是被逼无奈造反：
“儿臣所言诛十族，诛的不是池鱼百姓，诛的是乱臣贼子！”
不知不觉间，朱元璋早已走至朱棣身前，一张如同老龙般沧桑的脸略微动容，原本略显浑浊此时却是目光怔怔地看着他。
容貌俊朗，身材高大健硕，目光坚毅，亦如当年起兵造反的自己。
这个缺少关爱的儿子，七岁时才有了名字的四儿子，果然最像自己。
朱元璋目光怔怔的看着四儿子，眼眸中似乎有着泪光流转：
“十三颗米粒，只有十三颗啊......只有咱自己明白，那年月，咱家能吃上一顿饱饭，咱断然不会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