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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发表时间: 2024-09-03 14:53:41

第七章

凤兮凰兮,幽谷踏血

却听那脚步声逼近了厚帘子,人推帘而入说道:“铜雀,你下去吧。”说着,便挽起袖子,要亲手帮凌慕辰洗浴。

凌慕辰知皇帝早就打探到了消息,勉力沉默着。凌宛天则是来了个先发制人:“辰儿,锦瑟找到了吗?”

凌慕辰凝重地说道:“被三哥掳走,还下了哑药。”

凌宛天用蚕丝巾仔细地擦洗着凌慕辰清瘦的手臂,愤愤地说道:“孽障!辰儿你打算怎么办!”

凌慕辰略一思忖,说道:“国有国法,轮不到凌慕辰越俎代庖。三哥若是将父皇御赐的王妃还给儿臣,儿臣既往不咎。”

凌宛天手上一停:“你三哥要是不承认又不还你呢?”

凌慕辰冷冷说道:“儿臣当以卵击石!”

“胡闹!”凌宛天怒道,“你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不用来修身治国平天下,都用在儿女私情之上,真是不可救药!”说着,竟将那蚕丝帕子扔入浴缸,水溅在凌慕辰的脸上。

汤王府那边,一个个智囊也纷纷替汤王凌慕珣出主意。

“王爷您怎么能把六王爷的女人占为己有呢!六王爷的母妃生前最受皇上宠爱,皇上又最怜悯他。现在赶紧向皇上认错,交出美人吧!”谋士田枫道。

“本王本来也不想啊。谁知道在路上都能撞见她,我就顺水推舟地抓了回来。”凌慕珣倨傲地坐在主座上,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揽着一个美人,一脸玩世不恭地笑着,“父皇宠他,不过因为他是个残废。你们怕什么?他的封地比本王的多吗?还是他的实力比本王强?”

“鄙人却觉得这是好事,我早就觉得六王爷藏得太深。现在看他怎么做,再想对付他的办法才是!”谋士张获说。

“六王爷这人不简单,他迟早会手掌更多的兵权!”谋士曹钜忧心忡忡道。

“那本王就先好好享用一番再送回去呗,然后向父皇认错。”凌慕珣英俊的脸上绽出一个奸笑,接住了美人喂到口中的一颗新鲜的杨梅,“唉,还真不舍得,这女人给那个瘸子真是可惜了。”

“王爷使不得……”

“够了。”汤王凌慕珣挥袖而去,大步流星地往凌美人的园中进发。走急了,使起轻功,疾走如飞。他是所有王子中武艺最高超的。凌宛天一向爱他的英武,更是直言不讳:“珣儿最像朕小时候!”可是,父皇最爱的,却不是他。

从小到大,凌慕珣觉得自己似乎就是一个陪衬。论上一辈,父皇最宠爱杨德妃,其次才是他的母妃;权力上,他一直是太子的陪衬;父子之情上,他一直是老六的陪衬;感情上,他幼时亦曾喜欢过锦瑟,她却只眷顾老六。他努力练武,从小得到过父皇的无数赞许。然而,就在这个月,父皇无意中一句“辰儿有你这般的体力和武学修为就好了”。这句话却深深地刺伤了他。

凌慕珣本不想伤害锦瑟,可每每想起种种事来,他便将一腔委屈都化成兽行。手无寸铁的锦瑟因此每每挣扎只换来鲜血淋漓的伤。她被折腾得早已麻木。

她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身体腾空,似乎在酒味十足的火炉般怀抱中前行,又似乎入了马车,来到一个药香气十足的温暖被窝,一个冰凉而熟悉的怀抱几乎要将她裹至窒息。然后,那冰凉的手腕一直在颤抖,她的脸上却莫名多了几滴滚烫的液体。

温热丝滑的丝巾过处,疼,身体疼得像被马车碾过。她急匆匆地寻着那怀抱。那怀抱的主人却轻柔地松开她的手臂,冲远处说道:“都退下!”

“王爷,我师父给我的治伤药拿来了。”甜美的声音,似乎是小陶蓁。

“多谢,退下。”

“是。”

然后,温暖的被窝被轻柔地掀开。

她的伤口似被烈火煅烧过,早已血肉模糊,纤长的冰凉手指轻轻碰触时,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然后,灼痛的伤处开始清凉,温暖丝滑的被子再次将她的肩以下覆盖。她迷迷糊糊地再次睡过去,不知是什么时候昏昏沉沉地醒来,视线内先是白晃晃的,清晰了,便是一张仙人般俊美却煞白的脸。为什么,他的眼布满血丝,那么红?

“慕辰。”

她喃喃地唤着,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好好休息。”凌慕辰沉沉地说道,一边探下身,用冰凉的唇吻去她的泪痕,“本王一直在。”说着,将征途中特意带回的羊脂玉镯套在她伤痕累累的手腕上。

窗外黑魆魆的,不知已是几更。

陶蓁抱着猫兔子站在不远处的梅树下,轻轻地揉着它油亮了许多的皮毛。猫兔子舔舔她的脸蛋,挠挠她的胳肢窝,直到她笑出声来时,方才鼓着腮帮子睡了。

陶蓁依旧伫立着。不知何时,吱呀一声,凌慕辰摇着轮椅出了门,也朝着这梅园过来。陶蓁急忙躲在树后。待凌慕辰摇到那棵红梅树下,手指开始颤抖时,陶蓁方才走出,迅速将他怀里的药瓶摸出来,喂他服下药。自始至终,凌慕辰沉默如千年寒冰。

太晚睡伤身体,小心身子骨,小心凉着腿,您的心脏受不了。

凌慕辰以为陶蓁会说这些他自小就听得耳朵起茧的废话。陶蓁却笑嘻嘻地说:“王爷,我的药效果极好,伤口会愈合得很快,锦瑟姑娘很快就能痊愈的。”

猫兔子茕茕也呜呜地叫着,似乎是在安慰他。

凌慕辰伸出冰凉的手,猫兔子茕茕跳到他的腿上,一双小爪子抓住他冰凉的手指,用白亮的大牙轻轻地啃着。

夜凉。月圆,偶来一阵微风,吹动凌慕辰的三千发丝,不知是不是幻觉,陶蓁竟看到了几丝银线。

“怎么还不睡?”凌慕辰问。

“猫兔子饿了。而且,今天是我值夜呀。”陶蓁笑说。

一阵凉风吹过,凌慕辰的腿不自觉地微微颤抖。陶蓁忙解下自己的披风要给他盖在腿上。凌慕辰丹凤眼一瞥,将披风一挡,调转轮椅,一声不吭地摇着木轱辘。

陶蓁说道:“王爷您不必自责,您当时又不在京城!”

凌慕辰手上不自觉地一顿,却又即刻前行。陶蓁抱着手里的披风,打个了喷嚏。

凌慕辰依旧称病不上早朝,摇着轮椅亲力亲为替锦瑟打点一切。皇帝亲自来探视时,亦被儿子的细心打动。凌慕辰也未对凌慕珣做出任何反击,只是将玩忽职守的戚风处了死刑。

汤王凌慕珣却惊惶起来:“他这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姿态啊!”

谋士张获说:“六王爷也有可能只是个儿女情长的人。”

凌慕珣才宽心起来,他不知道,凌慕辰的计划正在一步步开始。

汤王凌慕珣的岳父——山东士族四大首领人物、右仆射岑元弗不知道是如何知道了此事,竟发动门生狠狠地参了汤王凌慕珣一本,称其收受贿赂黄金两万,在魏州所举荐的州官方静儒鱼肉百姓、无恶不作,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导致山东一带发生叛乱暴乱。

帝凌宛天大怒,将汤王贬为郡王,并令其交出三万金谢罪。

随即到处都有人说,京城外四百里的黄眉扇山出现了神兽麒麟。

有道是,得麒麟者得天下,汤王凌慕珣率一众高手去了黄眉扇山。结果,山洞深处突遇大火,山洞更是被堵得严严实实,一众人遭到山贼暗伏,一帮英雄豪杰被瓮中捉鳖。凌慕珣还被烧掉了眉毛,左手臂骨折,去时浩浩荡荡的几百人只剩下零落的二十余人回来。

凌慕辰得知此消息时,正守在锦瑟的床榻边上。端木玉舯隔着一层珍珠帘子来报时,凌慕辰依旧是面无表情,小心地帮她将獭兔绒的被子覆盖过肩头,在她的额心轻轻落下一吻。

此时,汤王已吊起一只胳膊,绑了满头的纱布哭丧着脸去宫中面圣:“父皇,儿臣不就是好色犯了点错吗!有人容不下儿臣了!”

凌宛天见他一张酷似自己的英俊脸庞破了皮,烧去了大半眉毛,心中又重新生出几分爱惜。于是大动肝火,第二天下早朝就骑马入了殷王府,将汤王参的本扔到凌慕辰的脸上。

“为了一个女人,连你的哥哥都要杀,你真的不顾手足之情了吗!你三哥再怎么混蛋也好,至少他知道要献麒麟给父皇!”凌宛天怒道。

“不是儿臣所为。”凌慕辰淡然道。

凌宛天怒道:“此话当真?还是你当父皇老糊涂了?三儿的岳父派人参他也是你做的,对吗?”

凌慕辰却反问道:“三哥寻麒麟真是给父皇的吗?何况,儿臣一定要在这时候下手吗?”

凌宛天哑口无言。

因为锦瑟有伤,婚礼的细节,凌慕辰交由陶蓁来处理。陶蓁天天带着猫兔子,到处购买婚仪物品,四处求各种民间的花式,连鞋都跑破了。

回到王府后,她画出各种样子,嫣红耀金地挂了满满一屋子,层层选拔出姿态最优美的龙凤。她一剪子一剪子地绞花,连凤凰的羽毛也绞得仔细,哪怕有一剪子绞得弧度不够完美,也重新绞。

为新娘新郎置办婚服,她通宵画了好几个样子,将婚服的样子剪出来给锦瑟看的时候。锦瑟挣扎着坐起来,愧疚地在陶蓁手上写道:“小陶辛苦了,样子很好看,请让我自己缝制我和王爷的婚服可好?”

陶蓁急忙摇头:“锦瑟姑娘快躺下,你伤还没好,王爷会怪罪我的。”

锦瑟笑拉着陶蓁的手说:“咱们昭曜的风俗,女人出嫁一定要自己缝制新衣才吉祥。求求你了,姐姐想和王爷白头到老。”

陶蓁涩涩地一笑,只得帮着锦瑟绞了样子。锦瑟亲手缝衣,她在一边绞各种精细的龙凤图。

凌慕辰前去皇宫问御匠订好了凤冠金钿归来,恰好见锦瑟正一针一线地缝衣,丹凤眼飞出一记冰刀子。陶蓁刷地从床边站起来,心却一直在下沉。

锦瑟忙牵过凌慕辰的手写道:“王爷,锦瑟的伤已经痊愈了,是我求小陶亲手缝衣,不要怪小陶。”

凌慕辰寒着脸说道:“快躺下。”

陶蓁心里像是坠了尘埃,一层,又一层,脸上却勉强堆出笑:“对不起,王爷,是小陶的错,我这就拿去缝。”

第三个清晨,她缝得眼前绿汪汪一片的时候,终于将新郎新娘的婚服赶制好,因为长时间低头,竟晕晕乎乎地吐了出来。

“呜呜呜呜!”

茕茕一双毛茸茸的小爪子捧来一个果子,陶蓁胡乱啃两口,捶打着脖子,继续用银线缝制盖头。

大婚那日,凌慕辰身穿大红嵌金婚袍端坐在轮椅上,英俊的仪容衬着那赤色,恍似真龙仙降,所有的来宾无不仰慕叹惋。

按照昭曜国的规定,男子入洞房前要先答出兄弟的难题,没了眉毛的凌慕珣毫不留情地说:“我出一个很简单的对联:尿湿一床锦缎被。”

太子急忙打圆场说道:“三弟该打,这是什么对联!”

凌慕辰面无表情,由铜雀先服侍他沐浴之后,吩咐所有人退下了,便在蒙着盖头的新娘耳畔轻声说:“下联是:横扫三军凤求凰。”锦瑟一愣,已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一艳女在此堂,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凌慕辰抚琴而歌,一曲《凤求凰》,情真意切。这是司马相如当年向卓文君示爱时的辞赋,从此,两人私奔而结合,当垆卖酒,夫唱妇随。

这一晚,满京城的未婚男子叹惋的,买醉的,抱着锦瑟的画痛哭的,甚至有个男子抱着锦瑟的画投了河。

这一晚,假山后,凉亭上,端木玉舯和陶蓁抱着大坛大坛的女儿红大口买醉。猫兔子也龇着大牙嘬酒。

陶蓁猛喝一口三十年陈酿的女儿红,笑说:“喂,端木将军,喝得很伤心啊?”

端木玉舯手执酒坛,摇头笑道:“我这是高兴。”

“高兴?”陶蓁一脸的疑色。

端木玉舯仰脖一口喝下一整坛,说道:“锦瑟姑娘那么美,嫁谁不行?就连皇帝都有好几次目不转睛。王爷身体不好,她伺候了八年。我对她说,你当心那瘸子生不出孩子。她说,我喜欢的是他,放心不下他,这辈子就这样跟着他了。”

陶蓁也抄起一坛酒,仰脖大口饮尽:“是啊,这早就是锦瑟姑娘的归宿,别想太多了。王爷会带着我们问鼎天下!”

端木玉舯再饮一大口,吐在猫兔子白绒绒的皮毛上。

从小时候起,端木玉舯就跟做御林军统领的父亲学武。父亲武艺高强,率领一众金甲闪闪的皇宫士兵时何等威风!他觉得,父亲是最了不起的人。父亲却在犒军的那天告诉他:“舯儿,父亲只是一介武夫,根本没什么了不起。今天北征的将军杨国公回京了,你看看杨国公,他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是英雄!”

那天,小小的端木玉舯果然看到了那位了不起的杨国公。他威名赫赫,刚打完仗归来,城外还驻扎着他的四十万大军。他骑着一匹从头到脚都被黑色铠甲包裹的马。他的身后,二百余战士然都生得龙虎生威,都臣服于他!

在他的马走近时,小玉舯看清了他的脸:杨国公生得一张十分冷峻的脸,剑眉斜飞入鬓,目光犀利如电,虽四十开外,却十分英俊飘逸。他周身散发的寒冽气息,几乎能让方圆数十里都感觉到盎然的凉意。

就是这个男人所向披靡,把昭曜王朝的土地扩大了一倍吗?小小的端木玉舯心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从此,杨国公成了他最崇拜的英雄。他本想长大之后要随他作战,却在一年之后,听到了他病逝的消息。他是在抗击草原人哈丹巴特尔时染病而亡的。那一天,他大声哭泣。几个月之后,他被带到了倚梅宫。想到从此成为杨国公外孙——慕辰殿下的陪读时,他本是兴奋的,却在一个木轮椅上看到了那个瘦弱的男孩。

像,这个瘦弱的小殿下有七分像杨国公,却是如此孱弱,他一刻也离不开药。那时候,小玉舯觉得这个病瘸子下辈子都比不上他的外公了。可是,这个大他半岁的小瘸子又待他如此好,吃穿用度待他像如同亲弟,后来,更是慷慨地帮他抚养幼弟,他便发誓要好好地待杨国公的外孙。所幸的是,凌慕辰殿下虽走不了路,却十分爱读兵书。他告诉殿下:“就算你不能亲自上阵,还有我!到时候你好好指挥,其余的事情我来做!”凌慕辰殿下虽然未接他的话,漆黑的瞳子却闪闪发光。

在他和锦瑟姑娘的鼓励下,小殿下开始勤练武艺。端木玉舯开始坚信,迟早有一天,小殿下会带着自己征服法撤尔草原,征服天下……可是,他又怎么不清楚,身为一个双腿瘫痪的王子,小殿下的路有多难。

“小陶。”端木玉舯将一坛凌慕辰特赠的陈酿递到她的手中,“那个瘸子之后的每一步路都会很难走,你会和我一起,陪他走下去吗?”

陶蓁将坛子接过来,仰脖饮了一阵,说道:“我陶蓁答应过的事,绝不后悔!你呢!”

端木玉舯说道:“我也是!”

此时,法撤尔草原上有一支骑兵,正在一个山谷中紧锣密鼓地训练。他们的高头大马从头到脚都披着银光闪闪的战甲,似是把月光全敛聚在身上。

为首的将军,不过是个少年,飞扬跋扈的绿瞳,英拔的高鼻梁隐在银色的盔甲之后,却藏不住他的冲天豪气。他被称为法撤尔草原上最英俊的少年,这点他丝毫不以为意——男人的相貌,能当刀使吗,能称霸草原吗,能逐鹿中原吗?统统不能!能让他成为比哈丹巴特尔还强大的可汗吗,当然也不能!

“法撤尔草原上最英勇的战士们,你们本来是用来对付哈丹巴特尔的草原之狼。现在昭曜帮我们收拾了他们,这意味着什么!”少年将军慷慨激昂地问。他没有发出很大的声响,这是他的秘密军队。

“称霸草原!”士兵们响亮地回答。

“错!”英俊的少年将军将长刀一挥:“我们已经是草原的霸主,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占——领——中——原!消灭昭曜王朝!我们草原之狼,怎么能输给吃草的中原汉人!何况是一个病弱的残废!”

少年将军开始在月色下训练布阵、变阵、突袭、掩杀等战术,直到月色隐去,草原上的狼群也睡去,他才命战士们歇息。

他回到自己的营帐内,迅速点燃一盏羊油灯,大口地喝着马奶酒,就着羊羔肉,开始读兵书。不知读了多久,天蒙蒙亮时他方乏,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他抬头看见帐篷上贴着一张羊皮画像,画的是一位俊美的中原男子。和魁梧的草原人相比,他分外的清瘦。然而,他如电般凌厉的目光,却连少年将军自己也自愧不如。

“歃血为盟又怎么样!迟早我要打到中原,打败你这个残废!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乌米尔才是战神!”他戏谑地瞧了那画像一眼,从口中吐出一块小羊骨头,正中画像上人的太阳穴处。

他习惯性地将刀放在枕头一侧,枕在熊皮褥子上闭目而眠。刚闭上眼睛,却听见丁零零的响声离他的营帐越来越近,宝刀不由握在手中。

“什么人!”乌米尔的哨兵警惕地问。

“旰尓达部族的宗宗儿,来送礼物。”那人回答。

“原来是宗宗儿少头领,我这就去报。”哨兵说。

宗宗儿送来的礼物,是被他们部族称为“白孔雀双姝”的娇媚女奴。这一对双胞胎美人相貌十分相似,都是媚眼如火,细腰似蛇。结实的胸腹,浑圆的臀,无一不在宣告她们是草原上的尤物。乌米尔哂笑。上次去他们部落,不过是目光停留在这对双胞胎身上一眼。仅此一眼,他们的少头领居然如此有心。

“世子大人辛苦了,让奴婢为世子大人跳舞解乏。”她们用天鹅羽毛般的嗓音呢喃道。她们在乌米尔的营帐中拧着水蛇腰舞蹈,将自己丰腴的身体贴向乌米尔。面对眼前的草原第一美男子,两人亦有些脸红心跳,美丽的大眼睛中竟出现了几丝迟疑与胆怯。

“本世子一点都不乏。”乌米尔挑挑眉,用贪婪的绿瞳望着两人,一手执美人的香肩,一手托起另一个美人的下巴。

美人们亦是顺着他的动作,细细端详着面前的男人。似毒药般的双瞳和英直高拔的鼻梁,微弱的灯光下,他的侧颜美如神话。据说,这位世子尚是少头领的时候,便是一位大众情人,也是最无情的浪子。传闻中,他可以给予少女们最美好的幻想,却在下一刻,连美人的头颅都割下来。

“世子,你会爱我们吗?”带着几分忌惮,美人之一问道。

“会,本世子已经爱死你们了。”

“世子,你弄疼我们了。”双胞胎姐妹媚声道。

“是吗?”乌米尔绿瞳本是缱绻而多情的,这一刻,却变得冷清而绝情,英俊的脸上却依旧漾满笑容,“你们很快就会不疼了。”

他一边笑言着,以猎豹般的速度擒住两人的玉手,将淬了毒的匕首夺过来。美人们的胳膊、腿,霎时在营帐中横飞,在他全身而退的那一刻,两把匕首快而深地插入美人的心脏。美人的惨叫声中,他如狼王般低吼:“嗷——”

吼了一阵,乌米尔绿瞳一眯:“想杀我?可惜你们没有这本事。”说着,将满脸的鲜血随意地一拭。洋油灯下,血色的营帐篷艳红如草原上最妖冶的花。

这般程度的“美人计”,他自小就在父汗那里见识过。他拍拍美人们依旧鲜活的脸蛋,唇角一勾,美人们的脸色顿时呈青黑色,七窍流血。

“来人,把刺客拖出去,扔得远远的。她们身上有剧毒,让这尸体千万远离水源和马群。”乌米尔面不改色地重整衣冠,挥挥脚,将两具女尸踹到了营帐门口,连同她们的腿和胳膊。

他安然地将心爱的宝刀放回枕边,躺在血迹未干的熊皮褥子上打起了轻鼾。睡梦中,他又见到了那个可爱的中原姑娘:羊脂般的白皮肤,俏皮的小虎牙,还有羊毛般轻盈的身子。她杀人的时候,清澈的眼中泛着泪光,真是好看……睡梦中,他想起了自己提出求亲时父汗的抗议:求什么亲!你正值青春年少,要以征服中原的霸业为重!

他欣然接受了父汗的建议:“好吧,那就再等些日子。等我们征服了中原之后,我再娶她!”

想着想着,他将大手紧握成拳,沉睡过去,鼾声如雷。醒来之后,洗漱一番,又一天的战斗再度开始。

清晨练习的是战场上的突围:十个草原上的高手,一人骑一匹铁塔似的战马,将他重重围住。

清晨的山谷中凉风习习,他的银色战袍在风中飞舞,他的银甲,在晨光中隐去了亮色,闪着金光。他冲,杀,旋,抹,挑,戳,刺,以一敌十。虽是练习,他也已收住了八成的内力,每每依旧在战士们身上挂彩。

“世子,我们的骨头要断了!”

“大将军,咱们只是练习呀!我可不想变成残废!”

听到“残废”二字,乌米尔的绿瞳迸发出食人般的光芒。晨光中,他笑出一派得天下者的霸气:“习惯成自然,练习也得使出全力!你要是有本事打伤本大将军的话,一人送一百头牛羊!”

说音刚落,所有人的积极性被调动,山谷里飞沙走石,鸟兽皆散。他最心爱的战马“风驹”,却在此时被一名战士刺伤了马腹。

“咴儿”一声,“风驹”仰天痛嘶,乌米尔险些从马上跌下。他忙勒住马缰。战士已吓得刀从手中落,忙从马上滚下,跪地求饶:“世子!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乌米尔先是脸色一变,望着痛苦的小伙伴腹部汩汩冒血,前蹄颤抖着。他漂亮的绿瞳开始湿润,下一刻,剔透的绿玛瑙瞳子上,却迸发出阵阵寒光。

“咴!!!”他的“风驹”应声倒下,他扬起长刀,血迹淋漓,艳红的珠子,一滴一滴落在他的战袍上。

“风驹”是他亲手解决的,直刺要害,一瞬间,让它所有的痛苦都消散。从此,它便进入极乐世界。

十名战士皆从马上跳下,惊得大气不敢出——马是草原上的宝贝,也是战士们最可靠的兄弟,杀马如杀手足,他们不敢再战。

乌米尔却伸出手指,抹掉刀刃上的鲜血,伸出舌头,一点点舔掉那殷红,继而,绽放出一个邪笑:“都下马干什么!还没结束呢!”

众人只得上马,乌米尔站在人马群中,将所有的高手一一拿下。歇息时,将他的爱驹好生埋葬了,恰好派去昭曜的探子归来。

“报告世子,昭曜那边不太平着呢,有人发动战争了。”探子说。

“好事啊。”乌米尔笑问,“那凌慕辰呢,他在做什么?”

“他刚生了一场大病,正准备成亲。”探子说。

“成亲?他真会挑时候。没你的事了,下去吧。”乌米尔道。

探子便要告退,乌米尔却想起来什么:“慢着。那个陶蓁还好吗?”

“她很好,帮他们的六王子做了很多事。”

一股浓浓的醋意涌上乌米尔的心头,他将刀柄握得紧紧的:“知道了,滚下!”

此时,凌慕辰正动身与新婚王妃去璞山玉鸾池温泉游玩。足足玩了七日方才归来,之后,凌慕辰又是半月未去兵部处理公务。

魏州一带叛乱又起,凌宛天虽想让太子立功。太子妃的哥哥,周辉栗却大败再败。凌宛天一声不吭地摆驾殷王府,直奔寝殿。

“拜见皇上万岁万万岁!王爷还没起床,奴才这就去叫醒他来见万岁!”铜雀急忙挥手去拦。

“陛下,龙烨山新上贡了香煞人的碧螺春,可否请陛下去……”

凌宛天知这房里必有内情,将铜雀和晚棠赶开了,赌气推门就入。

“当”的一声,女子的香气伴着霭霭雾气,将四周层层萦绕。

只见凌慕辰与锦瑟在云蒸霞蔚的木桶中鸳鸯共浴。氤氲的雾岚中,凌慕辰苍白的唇正含在锦瑟蟠桃似的丰泽酥胸上。凌宛天怔在那里,双目不由直直地看痴了。

凌慕辰急忙以蚕丝巾盖住,凌宛天忙将炯目一瞪,掩饰着嫉妒,怒道:“不思上进的东西!给朕收拾好东西,择日去魏州镇压叛乱!”说着,凌宛天忍不住又向那浴缸中偷瞄几眼,义正词严地说道,“平定不了叛乱就不要回来见朕,也不准见你的爱妃!”

凌慕辰不动声色地在浴缸中淡然地说道:“谢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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