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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发表时间: 2024-09-03 14:53:41

第五章

金戈铁马,雪海川行

铜雀被刺鼻的羊膻味熏醒,连打三个喷嚏。营帐外,咩咩的羊叫声不绝。

“怎么让我们挨着羊圈!”铜雀使劲挣扎着,腿脚上的粗绳将他结结实实地捆成蚕蛹,“哎呀,怎么捆得那么紧,胳膊疼死了……”

“别吵。”凌慕辰淡然道。营帐外,天色尚早,星月清浅,一切都在天黑之后。

世子扑向眼前美人的时候,陶蓁顺手就点了他的睡穴。

“你对世子做了什么!”

两个高大彪悍的侍女冲了上来。

“呼——”世子开始打鼾。

“他喝醉了,睡了啊!”陶蓁笑得皓齿如雪,“不关我的事啊。”

侍女十分疑惑地盯着陶蓁,只见美丽的中原公主将手伸向世子的腰带:“你们看什么?”

侍女不敢冒犯,任由陶蓁为他宽衣。随后,陶蓁坐在长桌前,开始大口地喝着酸奶啃着羊肉。啃了两只羊羔腿之后,便听到不远处乒乒乓乓的打杀声。待刀剑声停止时,她手持羊腿便要冲出营帐。

两个侍女一左一右持大刀挡住,不想陶蓁竟像小鱼似的身子一滑,从刀下钻了过去,撩开营帐帘子,将外面看了个仔细。

“昭曜公主,你鬼鬼祟祟地想做什么!”侍女怒道。

陶蓁嘿嘿地笑道:“你们有水吗,本公主渴了。”

“那不是有马奶酒吗!”侍女道。

陶蓁眼珠子一转:“只好喝酒了。”说着,抓起长桌上的牛皮袋仰脖将酒喝了个干净,打个哈欠,摇摇晃晃地在打鼾的世子身边躺下。

正在这时候,哈丹巴特尔可汗掀开营帘,看到这番场景,只得转身离开。

营帐外练兵的震天呼声,射艺比拼的叫好声,连同战马清脆嘹亮的咴咴叫声,构成了草原上最动听的乐曲。不远处,黄羊咩咩直叫,是草原上最肥美的肉食。

热闹的饮酒猜拳声,歌舞声,篝火燃木声之后,终于,万籁俱寂。

陶蓁刚摸索爬起身,就听到侍女一声怒斥:“昭曜公主,你又想干什么!”

“我有点渴了,能点个灯吗?”陶蓁歉意地笑道。

侍女点起羊油灯的下一刻,两颗羊骨头斜飞而来,当即击中了她们的睡穴。

陶蓁从那侍女的腰间拔出刀,一咬牙,狠心地挥刀将世子的脑袋砍下,将人头拎在手上,就见帐帘一掀,探身走入一个绿瞳少年。

漆黑的夜色下,少年的双目幽深如狼,看得陶蓁浑身一瑟。正要挥起欺雪剑,那少年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湿热的大手,滚烫似铁炉。

“不能这样提着出去!”少年悄声道。他轻轻地解下自己的虎皮披风,将头颅包好,悄声说道,“走,就说有礼物进献可汗。”

陶蓁点头,这少年却开始端详她:“你真好看啊!记得我不,本少头领是乌米尔!”

“不好意思,我很难看。”陶蓁微微一笑,撕下人皮面具。乌米尔见到了一张更加单纯可爱的俏脸,看得他眼前一亮。她并非倾国倾城,然而,她的眉眼五官都贴着他的心一般长得精巧好看。

“确实很难看。不过我不嫌弃你丑,当我媳妇吧!”说着,他便去挑陶蓁的下巴。陶蓁挥起一拳,正打在乌米尔的唇角。他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一副甘之若饴的姿态。

“好舒服!”乌米尔摸摸出血的唇角,夺过她的人皮面具,欲要往她的脸上贴去,“乖,让本少头领帮你把面具戴上,不然会出大事。”

“不劳你费心!”

陶蓁迅速将人皮面具夺过来,重新戴上。乌米尔欲要亲手帮她整理珠花,她倏地闪开了。

“不解风情的小姑娘,快跟本少头领走吧。”乌米尔戏谑地笑道。

两人刚走出营帐十几米时,偏偏遇见一队兵巡逻,乃是哈丹巴特尔最精锐的一支巡逻队。

“什么人!”为首的巡逻队长挥着大刀问。

乌米尔从腰间摸出一块金牌,走到那头目面前,嬉皮笑脸地说道:“大汗说,让本少头领带昭曜公主去见他。”

那队长打量着公主的丽颜,心领神会地一笑,拍拍乌米尔的肩膀:“让她好好地伺候可汗。”

两人松了一口气,走进营帐时,哈丹巴特尔望着那绝色佳人的容颜,喉咙一热。

“没你的事了,乌米尔。”哈丹巴特尔道。

“是,可汗。”乌米尔刚走出营帐,就听见营帐内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

“打架岂能少了我乌米尔?”乌米尔冲进营帐,挥刀便上。

只见陶蓁与哈丹巴特尔及他的两个侍卫以一敌三苦战。

“丑丫头,那是老东西的‘鹰隼’二卫,你小心!”乌米尔道。

“包在我的身上!”陶蓁笑道。

乌米尔先是抱臂观战,只见这小姑娘身姿轻盈,狡猾的像小鱼一般周旋于三个彪悍男子之间。哈丹巴特尔虽是一代枭雄,但只是以用兵著称,几十招之后,渐落下风。

“来人啦,抓刺……”哈丹巴特尔大声喊道。话音未落,就被乌米尔掷来的甜梨堵住了嘴。

“至高无上的太阳,你看这是什么!”乌米尔将宝刀一挥,虎皮大氅打开,世子的头颅滚落在地上。

“我的孩子!”

哈丹巴特尔双目猩红,抄着宝刀就冲乌米尔挥砍过去。

“乌米尔,你这个叛徒!”哈丹巴特尔使出生平最得意的刀法。

“背信弃义的人是你!”

乌米尔大笑一声,挥起一道剑气,如一道闪电。哈丹巴特尔体力渐渐不支,腿上、腰上、手臂上迅速多了几道流血的大口子。

另一边,哈丹巴特尔的两个贴身侍卫已汹汹扑向陶蓁。只见一人手持月牙状的大刀,一人手持带刺的长鞭子,大喝道:“女贼,你的死期到了!”

这月牙刀卫身高足有一丈,手持长鞭的汉子则是矮小敏捷。陶蓁嘻嘻一笑:“一起上吧!”说着,她左刀右剑,双手并用,先是勉力挡下了月牙刀卫的奋力一袭,刺中了他的胳膊,却吃上了鞭卫一鞭,疼得直咧嘴。

陶蓁横心挥剑,削下了鞭卫的右腿,几次要取了这两个侍卫的性命,终究不忍杀生,胳膊上又吃了一刀。乌米尔说道:“快动手!他们不死,你就得死!”

陶蓁这才狠心地使出致命一击,血花飞溅处,她的泪大滴地落下。忽而又一大批草原兵涌入,挥舞着粗壮的刀、锋利的斧和比中原粗三倍的箭将两人层层围住。

“小心!”乌米尔挥刀,趁空当为陶蓁挡下致命一箭。

对方的手臂,生生被乌米尔砍下,陶蓁的人皮面具亦被割破了。她干脆撕下,露出更加白皙的皮肤,顺手夺了一把刀,一手持刀,一手不忘出剑。

正在此时,忽来一刀,欲要划破乌米尔的脖颈,陶蓁挥剑将那刀刃生生击断。

“挺默契的嘛,等这次仗打完了,我就向你们昭曜提亲,娶你吧!”乌米尔笑着再砍杀几名侍卫。

“想得美!”陶蓁又杀了一个人道。

“当然美,丑女我乌米尔可不要!”乌米尔挥刀道。

两人背靠着背,挥刀,旋剑,血花如雨,血尸一层又一层铺地。陶蓁飞身踩着一具又一具体温犹在的尸身,开始她伟大的使命。

刺杀可汗,这四个字,便是那晚凌慕辰交代的惊天秘密。为了这个秘密,她戴了近半月的人皮面具;为了这个秘密,她将一剑成名天下闻。

“可汗留给我!”陶蓁说着,冲上前去。

“好吧!记得床上谢我!”乌米尔的绿瞳散发出幽幽的魅火。

“不要脸!”

陶蓁啐了一口,挥起欺雪剑,直刺向前面的草原枭雄。这人足够两个人那么粗,眼神犀利而桀骜。他知自己大限将至,却那么平静地亮出断刀。

她运足十分内力,将他的刀瞬间击成两段。他浩荡的目光依旧沉着,拾起一把利斧,又被陶蓁击落,依旧空手接住了她的白刃。

陶蓁机警地挥起空闲的左手,她一把夺过来袭的法撤尔兵手中大刀,直劈向这位草原枭雄的手臂,他的双臂就这样斜飞而去。

陶蓁飞身旋起,咬牙一刀割下去,案上羊皮卷兵书上的字皆被红雨湮没。

陶蓁抓起案上可汗的头颅,忍泪高呼:“你们可汗和世子已死,从此,我们昭曜王朝的皇帝便是你们的天可汗!”

乌米尔亦说道:“可汗已死,我花麻儿部落是最大的部落,现在一切听我乌米尔的!”

耳中,骨肉被利器穿刺的声音犹在,泪从陶蓁的眼中滚落,滑入朱色的羊毛毡,再也不见。

乌米尔细细端详着那无比晶莹的泪珠,只见这闪闪发光的亮滴慢慢滑入陶蓁洁白的脖颈上,慢慢地直至渗入她的衣服,心中,亦有什么东西渗了进来。

“草原第一美男子送你条手帕。”乌米尔将怀中不知哪个美女送的香帕递了过去,香气扑鼻,陶蓁并未接过。

这一仗,从内而外打得漂亮。

昭曜皇帝从洛南、镇北派来的各五万人马抄小路进发,从北面而攻。在乌米尔的配合下,在群龙无首、防备失误的情况下,法撤尔军连丢五座城池,退守到云霄岭。

哈丹巴特尔的一员猛将斯鸠挑起大梁死守着最后的防线。

一次一次猛攻,失败。纵有端木玉舯,万夫莫开,然那法撤尔的骑兵勇如天兵,端木玉舯也不得不顾全大局而后撤。纵有陶蓁,一手欺雪剑舞得片片桃花雨后娇,然那法撤尔的战神斯鸠,放出一排又一排的火箭,砸下一块又一块的巨石,山塌一般。撤退,撤退,攻之不下,颓倾如山洪。

凌慕辰遥望着前方,默默从怀中摸出剔透的药瓶,按出几粒药丸,仰脖服下。他的人在他的命令下节节后退,退的仓皇。

“王爷,您没事吧!”一身铠甲的铜雀死守他身边。

凌慕辰不语,猛咳。朔风如铁扇,拍打着他单薄的身躯,也扇摇着他人马递减的队伍。

他的爱将们俱在。端木玉舯古铜色的面皮擦伤了一点,胳膊受了点小伤;小陶的眉毛……有些不对,马毅等其他人尚好。然而,伤兵们缺腿少胳膊的,甚至脸面烧伤,满脸血泡。

凌慕辰手持疗伤的药膏,白葛布,抽出软剑,一一裁开,从轮椅上挪下并不灵便的身躯,替伤兵包扎。厚厚的黑獭皮大氅碍事,解开,雪白的衫子上一一染了将士身上的泥尘血垢。

朔风阴冷,白葛布在他的手上摇曳,忽而飞至空中。凌慕辰微微一怔,寒星般的瞳子微微一凛。

“啊!眉毛没了啊!”陶蓁洗去一脸的血污,皮肤依旧白皙,然那两条浓黑的眉毛,竟被大火烧尽。

端木玉舯拍一记她的肩膀,说道:“没了你就画呗!反正你本来的眉毛粗的像银杏叶!”

“我现在就去画!”陶蓁捂着失去眉毛的额头,跑开。

凌慕辰继续为伤兵们包扎,直至那身白绫袍子浸染朱污。

残阳伴着一阵硕雪,铺天盖地而来,雪停之后,是清朗的夜空,流云轻曳,直向西南。漫天尽是密布的繁星,忽有一颗明亮的将星陨落。凌慕辰眼前豁亮开来。

铜雀已为他备好浴汤,此地虽无木兰杜若,桃花、莲花瓣犹在。铜雀将营帐篷内的炉火烧得融融的,将凌慕辰搀扶入浴桶。于溶溶雾气间,他敛眉沉思。没有眉毛的陶蓁捂着眉毛,兴奋地冲进来:“王爷,我查到了,距离这儿六十里的地方,盛产石棉,这样我们就不怕火……了!”

话未说完,只见仙人般的男子氤氲在水华雾气中,一滴剔透的水珠,滑过他的额,顺着他的眉角,晶亮地游弋,直滑至凸凹的锁骨。水上,尚且漂着悠悠的白色的莲花瓣,粉色的桃花瓣,虽是干花,入水之后,却恣意舒展……

“继续说。”

陶蓁则没有听到这冰寒的声音,水雾在升腾,在升腾。

凌慕辰顺手披上一件丝衣。他的身躯尚在桶中,她看不真切。

“陶将军?”凌慕辰提高了嗓门。

“啊?”陶蓁一愣。

“小陶姐,王爷问你,产石棉,所以怎么样?”

“所以……”陶蓁努力不让自己多想,拍拍脑袋,说道,“所以可以将盔甲内绑上石棉来避火!”

“继续。”凌慕辰问。

“嗯。我想了半天,咱们要是能飞上去就好了!”陶蓁道。

“伤可好些了?”凌慕辰问。

“啊?”陶蓁面上微微一红,“没,没事,皮外伤而已!再打一千个男人也没关系!”

“可曾玩过纸鸢?”凌慕辰问。

“纸鸢?”陶蓁有些意外,忽又想起童年往事,亮瞳微微一黯,“小时候玩过,师叔还曾做过一只比人还高的苍鹰,把我绑缚在纸鸢上,让我在天上飞。可好玩了!”忽又眼前一亮,“王爷,我懂了!王爷好聪明,末将轻功最好,愿以纸鸢飞往云岭,一解燃眉之恨!”

凌慕辰允诺。当晚,他夜观天象,并连夜命人赶制了三面大的纸鸢,自己亲手绘出以假乱真的秃鹫的形貌。

第二夜,三只大秃鹫绑上石棉,趁着夕阳西下时,迎着昭曜将士飞上岭顶。陶蓁等人奇兵突降,给敌方来了个措手不及。

端木玉舯率军从侧面攻上,马毅率军从另一边夹击。第二日晌午时分。云岭换上了昭曜的黑云朱月旌旗。

陶蓁又探得敌军粮草处,仅率五百人便将敌方的若干粮草烧毁,并一举取下斯鸠的首级。几日后,端木玉舯的八万人大部队从正面攻下三座城。

莫崖的草原军连连败退,被斩杀十五万人后,几年内再也无法与昭曜抗衡。

昭曜帝如约册封乌米尔的父亲为骁义可汗,乌米尔亦被封为珲玥世子,双方停战。这场从雪花纷飞时发起的战争,终于在桃花初开时宣告结束,北方边患得以解除。殷王凌慕辰、“挐云将军”端木玉舯、“女飞将军”陶蓁等人的名字,让草原为之一震。

昭曜的大军凯旋归京时,漫天的杨絮飞舞不绝。白絮落在陶蓁新长出的眉毛上,痒痒的。脱下头盔时,露出光洁的额头,端木玉舯把酒喷了一地:“眉毛不像银杏叶了,还挺好看。”

昭曜天子凌宛天携太子出京城迎接,将凌慕辰迎入皇宫后便要赏封凌慕辰,加封户五百,要将江南一块铜矿富饶的地方赐赏。凌慕辰却婉言谢绝了君恩。

凌慕辰说道:“洛南、镇北的戍守将军战功显赫,儿臣请将他们连升三级。儿臣只要赐婚。”

凌宛天略一思忖,便笑道:“好,都依我儿!”

犒军宴上,凌宛天更是随手拿了什么,便要赏赐。

陶蓁也终于吃到了她早就垂涎不已的御制五十八道菜烧尾宴:蜜制馓子,婆罗门清高面,贵妃红,汉宫棋,长生粥,甜雪,单笼金乳酥,曼陀样夹饼,菜肴羹汤,有通花软牛肠,光明虾炙,白龙曜,羊皮花丝,雪婴儿,仙人脔,小天酥,箸头春……吃得她满嘴流油。端木玉舯多次咳嗽,提醒无效。她还不忘顺手牵了几样可口点心,带回家。

凌慕辰却只道要赐婚。可是,他的未婚妻锦瑟却在几日前已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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