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谢化均终于又宿在了教司坊——
在没有瞒着徐思妍的情况下。
他说要去刑部为我拿来文书,替我赎身。
平头百姓眼里天大的难事,不过也是他嘴里轻飘飘的几个字。
我闭上眼睛,掩盖眼中恨意。
朦朦胧胧间,我又看见了温哥。
自我入了教坊司,温哥便心心念念着要给我赎身。
除了巨额的银钱,头一遭难事便是要拿到刑部的文书。
然而当他千辛万苦地接触到了能出具文书的官员时,才发现那家的儿子正是曾欺辱过我的流氓。
那人曾被温哥打得落荒而逃,如今更要加倍报复回来。
为了我,温哥竟是在街头生生忍了胯下之辱。
跪了两日两夜,遭下一顿毒打。
才终于得了一个口头的应允。
我抱着他红肿不堪的膝盖,小心翼翼地为他揉药酒。
任他如何劝哄,都不肯再发一言。
良久,他才叹了一口气,揽过我颤抖的肩头,笨拙地将我拢进怀里。
“攸宁,你从前说想去坐大船,日后我们就去泉州,好不好?”
“我虽在泉州长大,却是野生野长。倘若你愿意和我回去,我便也算有了家。”
我还赌着气,不肯回应。
他便慌了,绞尽脑汁地说些泉州的好处。
“那里的海很大,到处都是大船。”
“你要是愿意,我们就算天天住在船上也行。”
听着他的傻话,我终于噗嗤一声,笑了。
把头埋进他怀里,染湿他胸膛的衣襟。
“你往后再不要这样了。”
那时的我愿意和他到任何地方,只要有他,哪里都是家。
可现在他丢下我走了。
我再也不会有家了。
谢化均没有骗我,几天后我果然离开了教坊司,被他接到了一座别院里。
他这样的做法,无疑是打了徐思妍的脸。
一时间,徐氏女再次成了满城谈资。
“一个大家闺秀,竟敢擅闯教坊司,我看她也不是什么干净货色。”
“还专门跑到青楼喂人红花,鸨母的活儿都给她抢光。”
“她面上慈悲,你就当她真是好人?不过是没人敢说,在她房里被打死抬出来的丫鬟还不知道有多少。”
徐家族老震怒,白陵都扔到了她面前。
最后却也没真吊死她,只是罚她跪了一月祠堂。
可本该在伺候祖宗的徐思妍,却出现了谢化均的书房。
“她不过一个贱婢,本就不配生下你的孩子。”
徐思妍昂着头,讥讽地看着谢化均。
“怎么,难道你还真希望你的孩子有那样肮脏的血统?还要为那个贱婢出气不成?”
谢化均练着书法,头也未抬。
“你这是何必?她哪里都比不上你,你何必和她过不去?”
“我和她过不去?”
徐思妍的声音一下提高了,再端不住慢条斯理。
“分明是你让我过不去。”
“从前你在外头沾惹了多少花花草草,我可有说过什么?可现在呢?你直接让人踩到了我头上去!”
她话音一落,眼泪也“啪嗒”一声落地。
“现在你为了给那个贱婢赎身,还得罪了我好友的哥哥,你真是把我的脸甩在地上踩。”
“我现在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这就是你当初说的,不会叫我受一丝委屈?还是你说的,不嫌弃我,其实根本就是骗我的?”
她从来骄傲,如今流着泪也不肯低头,分明倔强,又脆弱至极。
谢化均对上她的眼,一下便想起了从前十几年的情谊。
眼中的冷漠很快就被怀念的温情代替。
于是他放下手中笔,将徐思妍搂进了怀里。
“妍娘,你不要多想。”
他吻了吻徐思妍的眉心。
“外头都不过消遣,我只对你是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