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松开剑柄，跪在地上，痛哭哀求，“别说了池白，求求你，别再说了......”
我不是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的怨妇。
也不是碰上感情，就没有脑子的白痴。
幼时我眼睁睁看着家人被杀良冒功的官兵屠尽，心早就冷得像块铁。
只有骑着高头大马，好像天神下凡一样将我救下的顾煜，才能让我心动，让我觉得我也有感情，也是个人。
我愿意为他豁出命，不止是因为爱，因为恩情
——他是杀掉坏人的英雄，是我在这吃人世道看见的唯一光亮啊！
所以池白，你让我怎么敢信？
怎么敢信，我信仰半辈子的光，是这般自私绝情，没有人性的恶人？
……
池白已经离开许久，我脑中却仍回响着他的话：
“杨婉，后日便是你的死期，何时想通，何时便来找我。”
6.
白天，又有一个女孩“离岛”了。
是户部侍郎带来的女伴，今年才15岁。
“夫君，记得我们初见时，我才13岁吧？”晌午头，我取出井里冰好的绿豆汤，一勺勺喂给顾煜。
他喝了两口，便将剩下的都给了我，眉眼显出笑意：“怎不记得？那时你才是个丫头，举剑杀人却毫不含糊......”
我也笑：“你救了我的命，你让我杀，我就去杀。你若让我死，我也不皱眉呢。”
“什么意思？”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眸光又冷下来：“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些许谣言，万不可信！”
我摇头：“夫君多心了。”
意思就是字面意思。
我生，还是死，只需顾煜一句话，我便去做。
但，那得是我在入敌营之前。
池白说得对，从我被折磨十数日，奄奄一息带着情报回营时，我的恩情便已还完了。
顾煜，我半点也不欠你的了。
我主动引出话头，和顾煜一起回忆从前的点点滴滴。
他救下我时的英勇，我死心塌地的感动。
一起在战场上厮杀的惊险与豪迈。
以及大婚那夜，我难以遏制的激动与欢喜。
大多时候都是我在说，他附和一两句。
我依偎在他怀里，安宁幸福。
“夫君呀——”
我眯着眼，笑吟吟望向他：“许久不曾一起看过月亮了，今晚愿陪我吗？”
顾煜愣了愣，安然的神色渐渐蒙上一层霜寒。
“今晚太子有要事相商，明晚吧。”
“去哪里看？”
“临海的那块谯石上，穿过丛林，便能看见。”
我闭上眼。
“好。”
明晚，丛林，和池白说的都对上了。
过去种种，不曾让顾煜有半点动摇。
多说无益了。
我装作困乏，与顾煜作别，去往池白相约的地方找他。
池白还未到，偌大沙滩，只有蓝盈一人在堆沙子。
“瞧，这个是我，像吗？这个是池白，还有池府，以及我们的孩子。”
蓝盈瞧见我，热切地指着沙堆一一介绍，笑得格外甜。
我心中一阵酸楚。
蓝盈只是池白府上的侍女，想来池白送她赴死，应该是许了些不切实际的承诺哄她吧？
想来可笑，起义时顾煜和池白都高喊官逼民反，到头来，却和逼反他们的朝堂成了一个样子。
“蓝盈，你有没有想过，深宫宅院也没什么好的——”
我心软了，暗示逃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蓝盈打断。
“姐姐，今晚我就要去看月亮了。”
我猛然起身，许久才反应过来：“你......你知道自己要死？”
蓝盈点头，依旧在笑，眼中没有半点恐惧：“我和你一样呢姐姐，都是险些死在兵乱中，是池白将我救下。”
我无奈苦笑：“所以，你甘心用命换池白的仕途？”
“哪怕知道，你只是他用来上位的工具？”
蓝盈摇了摇头：“姐姐，你不懂呢。”
当时我以为，蓝盈说我不懂爱情。
很久以后才明白。
她说的是，我不懂她，不懂池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