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离宫内依旧是灯火通明。
赵亥根据这些年绘制的地图，用粟米垒起山岭，同时标注出山川河流。看着堪比后世的立体军事沙盘，秦甘则是满意点头。
“陛下就是陛下！”
“此等想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赵亥是由衷的钦佩。
廷议结束后，秦始皇便让他找些能工巧匠。就说现有的帛图，还是不够形象立体。特别是岭南多高山流水，所以需要更为清晰些。而后便让他用粟米堆砌，用以当做山岭，如此就能更为形象。
赵亥作为少府，麾下有考工室，内有诸多官匠大匠。他虽然没干过，却也都接触过匠活。经秦始皇一说，他顿时是心领神会，对秦始皇这想法也很惊叹。
这年头也有沙盘只是极其粗陋，而且并非专门用于军事上的。在历史上，汉光武帝准备出兵征讨陇西，但对当地不甚了解。这时候名将马援站出，凭借对陇西的熟悉，聚米成山做出阐述，让汉光武帝赞不绝口。
“想不到少府还懂匠活。”
“略懂，略懂！”
“这沙盘的确甚好。”
李斯也是连连点头赞许。
想不到皇帝还有此手段。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皇帝经常会接触帛图地势。就像蒙恬在塞外多年，也改良了毛笔，令其更易书写
“朕此番东巡，见识良多。”秦甘指着沙盘，淡淡道：“国为苦战，民为战苦。岭南为水蛊湿热之地，遍布林野。从东至西更是绵延近万里，纵兵分五路也难速胜。若是越人宁死反秦，只会令秦军苦战。旷日持久，粮食绝乏……”
群臣面面相觑。
皇帝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呢？
是，皇帝所想有其道理。
可皇帝是什么人？
为实现战略目标，不计死伤！
“诸公以为朕说的如何？”
“咳咳，陛下所言甚是！”
“臣附议！”
“暂缓南征倒也可行。”
“上说要修条运河？”
修运河古来就有，像吴越时期就修有邗沟，至今还在发光发热。秦甘抬起木棍，指向沙盘的两处地方，“朕欲在此修条运河，打通湘水和离水。今后便可派遣舟师，沿着河流南下转运粮饷。嗯，就叫灵渠！”
“嘶……”
群臣面面相觑，皆是一愣。
赵亥连忙撒米标为灵渠，惊叹道：“如此便可自南郡顺流而下，沿着湘水再过灵渠，最后经漓水便可直抵南越、骆越。如此后方转运粮饷压力骤减，助秦灭越。”
“善！”
秦甘抬起树枝画了个圈，“屠睢既然已率五十万大军至南疆，便由他负责开凿灵渠。再派水工郑国，监御史禄协助督造。等这灵渠修成，秦再发兵南征也不迟。”
“臣等遵制。”
李斯皆是抬手作揖。
他们很清楚皇帝的性格，是出了名的固执己见。但凡是他决定的，百官再怎么劝也没用。只是皇帝这回是处处透着诡异，就如同是变了个人。不再以严刑峻法，反而与长公子有些类似，竟开始体恤起黔首。
“诸卿以为屠睢如何？”
“屠将军少壮勇武，精通舟楫水战。”
李斯心里猛地咯噔了下。
难不成……皇帝真要易将？！
他辛辛苦苦投资屠睢多年，为扶持屠睢上位耗费诸多力气。如果临阵换将，就意味着他这些年的投资都将付诸东流！
“越人善舟楫，喜好乘舟袭击。由屠将军南征，也是陛下钦点。”李斯站出来，提醒道：“屠将军这些年一直都留在南疆，他对岭南也更为了解。”
“呵……”
留着山羊胡的蒙毅手握玉圭，踱步走出。看着沙盘，缓缓抬手道：“对屠将军，臣却没有任何的偏见。臣很负责任的说，屠睢绝非良将。”
“上卿，慎言！”
公孙成忍不住蹙眉提醒。
他作为四朝老臣，和屠睢也有些交情。屠睢的确不如王翦王贲这类大将，可就少壮武将而言，目前也就屠睢最为合适。区区百越，根本用不上宰牛刀。正好也能将百越视作磨刀石，用作练兵之地。
况且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前年就已定下让屠睢担任南征上将军。屠睢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绝不能换人！
“蒙卿但说无妨。”
秦甘则顺势看了过去。
蒙毅可是秦国肱骨栋梁，自其大父起三代为秦效力。蒙氏忠心耿耿，秦始皇对蒙氏也是相当偏爱。蒙恬在外为秦戍守北疆，蒙毅则居内位至上卿，出则参乘入则御前。
只可惜，蒙氏下场比较惨……
……
得到皇帝支持后，蒙毅便继续道：“臣尝闻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屠睢昔日为吾大兄部将时，便莽撞冲动、暴躁易怒。故臣以为，睢不可使将！”
他会出言阻止，当然不仅仅只是为公。蒙毅本身就与李斯不对付，自然不会任由李斯的人上位。昔日屠睢仅仅只是蒙恬部将，若是真的南征归来，恐怕地位还在蒙恬之上。
昔日拜将时，蒙毅便出言阻止。只是屠睢立下军令状，扬言三年平越，才得到秦始皇的认可。这回皇帝已经下令暂缓南征，若能顺势易将岂不美哉？
“蒙卿有理。”
秦甘若有所思的点头。
关于秦国南征百越的记载并不多，他记得查到过些资料，说是南征失利就是因为屠睢亲率冒进。加上大雨连绵战事不顺，屠睢这暴躁老哥便愤怒的杀了西瓯君。而此举是彻底激怒了西瓯越人，选择和秦国死磕到底！
只是大战在即，不能轻易换将。牵扯到诸多利益不说，屠睢在南疆戍守多年，麾下将士也都颇为敬重他。直接下了他的兵权，必会生乱。
“不过，诸卿误会了。”
“额？”
“朕并非要易将，只是想分兵行动。”秦甘笑着拂袖，淡淡道：“南征上将军，唯屠将军。他在后开凿灵渠，也需有人率军越过五岭分兵进军。百越可不仅有西瓯骆越，还有会稽以南的东瓯闽越。”
嘶……
众人皆是愣住了。
皇帝的手段当真让人捉摸不透！
屠睢明面上还是上将军，可实则却被分了兵权。偏偏他还没话说，毕竟是他自个献策要兵分五路进军的。
“诸卿以为，谁更适合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