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圣上钦点的状元郎。亦是公主一见倾心的翩翩顾郎。我只是日日陪他在侧的卖唱女。
他以死拒婚，不愿做风光无限的驸马爷，只想与我朝朝暮暮。但公主还是入了状元府，
她甘为妾室，只求日日与顾郎相见。可直至我被做成人彘的那天，才知这一切，
都是他的苦心谋划。1「月娘，随我去往生。」来自地狱的声音。我疲惫地睁开双眼。
眼前站着的，大概是引人轮回的无常。它青面獠牙，黑发遮面，手持长刃。此刻的我，
差不多也是要死了。她终究还是忍不住要置我于死地。一个时辰前，趁顾郎不在，
那位跋扈的公主，生生将我拖到偏院中，做成了人彘。一刀一刀，她割得两眼通红，
面目狰狞。然后她留下了我的眼睛鼻子和嘴巴。
说要让我亲眼看着亲耳听着自己饱受折磨哀嚎着死去。她该是恨极了我吧。我抢了她的顾郎。
「月娘，你可愿现在随我去往生？」它只是淡淡地看着我，没有任何情绪。是啊，
我哪里配得上顾郎呢。他为我顶撞圣上，为我不惜满身骂名。是我拖累了他。我该死。可是，
我还不想死。顾郎出门前还抚着我的脸温柔地叫我等他回来。他要给我带满春楼旁的杏花糕。
这是他每日的习惯。「我还不想死。」我喃喃道。那位娇纵的公主，一边剜我的肉，
一边恶狠狠地说自己怀孕了。她把我的四肢拿掉。还要把我的心撕碎。我不信。
她一定是因为我没有乞求她。顾郎说过，他厌恶她，从不肯碰她。他只想要我与他的孩子。
对，我还不能死，等我为顾郎诞下儿女，才有资格去往生。我求无常，可否放过我。
它冷哼一声，说我只有半天的时间了，该了结的事情快去了结。我苦笑。
已被削去了四肢的我，泡在这冬日的冰水里。「可我还是不想死。」我望向无常，
它有些不耐。「将死之人，总是有太多留恋。」它说可以给我个机会。「我们做一场交易？」
它的脸上现出玩味的表情。「好，不管什么样的交易，我都答应。」
只要我还能再与顾郎相守几刻，为他延绵子嗣。「但是，至少让我恢复到从前的模样。」
「那是自然。」无常将手伸向它漆黑的长袍，拿出来一颗五彩丹药。没有犹豫，
我很配合地张嘴将药吃下。丹药沿着喉咙顺入我的腹中。五脏六腑都跟着灼烧起来。
我喊不出声，脑中像有万千的蚂蚁在啃食。「记住，待你完成夙愿，我将来此取你的性命。
「你的魂魄也将归我所有。」它补充道，然后消失在静谧的冬夜。夙愿？只求此生无憾。
来世，惟愿顾郎可以生在富贵人家，一生顺遂。不用再靠卖唱女的脏钱过活。
2冬日的清晨格外阴冷，寒气入髓。新生的四肢如旧。缓缓从床上起身，我召唤春晴。
「春晴，几时了？」门外突然发出了重物倒地的声音。「春晴，小心些。」我笑着说。
春晴是我从满春楼带出来的孩子，做事情向来冒冒失失。初次见她的时候，
我也才刚刚被人贩子卖入满春楼，自顾不暇。她才几岁大，那么小的孩子，在柴房里吃睡，
衣不蔽体。满春楼的妈妈只当养鸟儿一样圈着她，等她到了年纪卖个好价钱。
我看她被打得一身青紫，要了她当丫鬟，条件便是老老实实留在满春楼。我给她取名叫春晴，
只希望她今后可以如春天里的晴日一般，温暖明亮。「真不愧是相府千金，
都落得这般田地了，还想着要人伺候！」妈妈朝着我和春晴重重地呸了一声。
我父亲原是当朝宰相，在圣上年幼之时便已开始辅佐。老来得子，父亲很是宠我。
他希望我这一生，如月昭昭。学骑射学韬略，我一直是被作为未来的太子妃培养。
哥哥姐姐们也时常偷偷带我溜出府去玩耍，或是策马或是游船，看遍了京城里的草长莺飞。
然而，圣意难测，一道圣旨，整个相府被拖入深渊。世人都说，当朝元老的林相私通外敌，
被抄家，流放。偏偏我被人贩子强掳了去，几经辗转卖入了满春楼。
满春楼的妈妈知道我的来历，但她不在意。罪臣之女，原不配活着。「小姐，可要起来洗漱？
」春晴推门进来，面色不太好。她一直叫我小姐，因为亲近。「怎么，刚才摔了？」
我笑着问她。她今日新换了一件时兴的衣裳，粉色的长裙上沾了泥土。「是的，昨夜下了雪，
地上有些滑。」她表情不太自然，像是因这身漂亮的衣裳害了羞。哦，昨夜啊。
「收拾妥当我们去给老夫人请安吧。」春晴答应着，迅速地为我梳妆打扮。镜中的这张脸，
依旧是那么迷人。轮廓秀丽，明眸善睐，透着清冷、伤怀，令人观之忘返。因着这张脸，
我在满春楼日子过得很是艰难。王爷、世子、异国贵族、商贾等等，
这满春楼是京城最大的烟花之地，来往皆是贵客。他们想用一大笔钱来买断我。
满春楼的妈妈打了我很多次，最后没办法，让我蒙了脸。我站在台上拼命舞剑。
我坐在琴前凄然吟唱。钱财来得总归不如卖笑那样让妈妈满意。
因此连累着春晴经常和我一起被打。3院中如昨晚一样，异常安静。
往日这个时候已经在吵吵嚷嚷或是打扫或是准备午饭的下人们都不见了。「春晴，
其他人都去哪儿了？」我问。脚步却没有停。若是请安稍迟了一下，怕是要被老夫人责骂。
「小姐，他们大约是被老爷叫去了吧。」春晴回答得不太肯定。「老爷回来了？」「是的，
下半晚回来的。」原来，我的顾郎昨晚上就回来了。怕是被公主缠上了，才没能来陪我。
也好，我自己都不敢回忆昨晚发生的一切。说不定，那就是个梦。走近老夫人的院子，
我不由自主地害怕。老夫人一向讨厌我。或是讨厌我的脸，亦或讨厌我的钱，
再或者是讨厌我霸着顾郎却无所出。她一人独自将顾郎养大，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因此每次被罚之后，看着顾郎愧疚又心疼的眼神，我总是轻吻他的额头，
说老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不怪她。可我心里还是怕她。她打向我的棍子是那么粗，
她抽向我的鞭子是那么响。我总是被罚跪在她的佛堂里面，一跪就是一天。
我拿开了春桃搀着我的手，打发她回去准备午饭。老夫人不愿意看到我被人伺候的样子，
说我就该是个贱命。我的腿发软，脚步很轻。院子中的下人同样都被打发了个干净。「相公，
我昨晚真的是把她杀了的。」是那位公主慌乱的声音。「你确定？」老夫人问。「是啊，我，
我亲手杀的……」她支支吾吾，回答得令人不满意。哦，原来不是梦啊，
昨晚上我确实是被这位公主做成了人彘。只是，无常独独把这位罪魁祸首的记忆给模糊了。
她记不清自己昨夜有没有将我杀死。「尸体在哪里？」是顾郎的声音。我一时僵在了那里。
面对我的死讯，他好像没有一点伤心。也可能是，不相信她的话吧。
公主无力地解释：「我记不清了，但是我还特意把人都支走了的……」「无人知晓此事就好。
」顾郎依旧镇定自若地回应。「相公，你交代的事情我肯定给你办得好好的。」
公主讨好般地继续说。「那个贱人早就该死！」老夫人咬牙切齿。「公主，
臣当年酒后一句戏言至今想来惴惴不安。现如今，月娘这个隐患除掉了，
您便是我们顾府的正室夫人了。」……4我瘫在门后，久久无法起身。原来，
是顾郎要我去死的。他大可以直接告诉我啊。为了他，我可以主动去死的。可是，
他为何将我当成「隐患」呢？为了我，他在朝堂之上与皇帝抗争，以死拒婚。
他说他还是穷苦秀才的时候便受了月娘的照顾。是月娘，拼尽全力为他挣了个前程。
他不愿做万人之上的驸马爷，只想同月娘厮守到老。皇帝闻言大怒，要为了公主将我凌迟。
他仍是不依，说愿意与我一道赴死。皇帝气得拿玉玺砸了他的头，说要将他满门抄斩。
那块证明他为了我以死抗争的疤痕，至今还在。公主不忍她的心上人为难，
自愿作为妾室嫁入府中。他夜夜买醉，抱着我痛哭。他说对不起我，明明说好了一世一双人，
他宁愿没有参与过科举。他说看不得公主欺我辱我，只想一纸休书将她逐出府去。
可他还有母亲，还有我，他不敢。我笑着安慰他，公主贵为皇室，愿意屈尊在我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