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归想，可眼下，黑夫才是0级的士伍，别说什么大夫、官大夫了，就算是一个1级的公士爵，也不好挣啊。
在秦国想要得爵，大概有以下几个途径，最快捷的就是战场上砍人头立功！
秦法规定：“斩一首者爵一级。”
大哥衷继承的“公士”爵位，就是父亲在战场上厮杀数次，好不容易砍下一颗人头换的，其代价就是，便宜老爹落下了一身的伤，回来后没几年就死了……
此外，爵位还可以靠勤勉农耕、告奸、捕盗、做小吏积累劳绩等得到，问题是农事没有三年五载是见不到成效的，告奸和捕盗可遇不可求，至于做小吏……
眼下黑夫只是个刚成年的愣头青，又无门路功绩，谁会任命他做吏？
那汉高祖刘邦之所以能当上秦朝的亭长，靠的是早年在乡中做游侠留下的名望，这些，初出茅庐的黑夫统统没有。
思绪千头万绪，好似外面的猛烈雨势，黑夫感觉自己也是这个巨变时代中的一艘小船，被卷在水流里。
就算知道“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的大势走向，却又碍于出身，一时找不到加入进去的法子……
次日清晨，黑夫用屋檐上滴落的水擦了擦脸后，离开了客舍，一推门，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那位住大隔间的“大夫”的马车依然停在院子里，马车染着红黑相间的漆，好不漂亮，一白一黑两匹马已经套上了缰绳，随时准备出发。
可怜他却得一路走去县城，怕是要磨出满脚水泡。
门口已有个人在等他，正是昨夜讲了“荆轲刺秦”一事的季婴。
巧的是，他说自己是涢水乡士伍，也要去县里服役。
不待黑夫说什么，季婴就十分热络地要与他搭伙：“去县中还需大半日，不如一起同行，也多个照应。”
黑夫想想也对，二人一起服役，算是袍泽了，接下来一个月还得朝夕相处，便与季婴沿着云梦泽畔的道路缓缓北上。
经过一夜骤雨，云梦大泽恢复了平静，季婴是本乡士伍，对这一带十分熟悉，加上他是个话多的，便一路都在给黑夫介绍风土景致。
“黑夫，汝可知道，这安陆县，乃至整个南郡，五十多年前还是楚国土地。”
黑夫点了点头，南郡乃是楚国腹地，几十年前，秦国大将白起伐楚，鄢郢之战淹死十多万楚人，打得楚军四散。
楚顷襄王便弃了国都，逃亡东方，这之后才有屈原悲愤投江之事。
算起来，三代之前，黑夫祖上也是楚人，至今楚音未改。
“这云梦泽一带，是楚王的猎苑，我祖父说起当年楚王狩猎盛况，是结驷千乘，旌旗蔽天，豪猪、老虎被追得满地跑，随便一抬手一张弓，就能射死一头麋子……”
说完，季婴又舔了舔嘴唇，一路攀谈下来，黑夫了解这人有些贪吃，便笑他道：“莫不是又想吃肉了？”
“谁不想？”
季婴反问，但拍了拍瘦巴巴的肚子，叹气道：“世道不太平，就算是靠近道路可以打渔的小泽，如今也无人敢去。”
黑夫奇道：“这又是为何？”
“因为近来多有亡人南逃，遁入泽中为盗！我听说不少商贾、渔民途经此地，都被劫了财物，害了性命！
县中屡次勒令附近亭舍追剿，却总让贼人逃了。正因如此，我才约你结伴而行。”
“亡人为盗？”
黑夫心中不由一动，这里山林密布，水泽连绵，不管是逃避兵役的亡人，还是楚国的流民，都喜欢往云梦泽里跑。
南郡是秦国诸郡里，治安最差的地区。
安陆县更是重灾区，岸边三五成群的小贼不少，这一带的百姓都不敢单独出门。
黑夫却不怕，他在警校三年，还是学了点格斗本事的，对付一二盗匪当不在话下，便拍了拍腰间的短剑，笑道：
“若是那些盗贼不长眼，劫到你我头上，那算是彼辈挑错了人！”
“壮哉黑夫！”
季婴大笑起来，他也眉飞色舞，拍着胸脯吹牛道：“其实我也有些武艺，在涢水乡，谁人不知河口里季婴的名号……”
谁料，话音未落，前面被灌木丛遮蔽的小路尽头，却有数不清的绿头野鸭被惊飞，接着，便是声嘶力竭的呼救：“有贼人！救命！救命!”
“贼人？”刚才还大言不惭的季婴，立刻一个激灵趴到了地上。
黑夫则站直了身子，眯着眼观察那边发生的事，只见远处有个人从灌木丛里连滚带爬地钻了出来，往道路这边狂奔。
不多时，那边又跑出来几个衣衫褴褛、手持武器的人，面色狰狞地追了过来。
他们奔逃追赶的方向，正是黑夫和季婴所在的位置！
季婴略一计算人数，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有四名贼人，还手持利刃，这可对付不了，黑夫，你我还是避一避罢……”
无人应答，季婴一回头，却惊讶地发现，黑夫已经赫然起身，大步迈了出去！
“你这是作甚！”
季婴大惊，本想自己逃走，但又想起什么，犹豫了许久，还是一咬牙，也跟了出去，一边追一边骂道：“黑夫，你不要命了！”
黑夫回头发现季婴居然跟了上来，不由高看了他一眼，笑道：“这里地广平阔，躲不开也跑不远，不如去帮帮那人，三对四，不一定输。”
前世的他，就是个三观很正的人，如今二世为人，面对贼人拦路劫掠杀人，黑夫义无反顾地选择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再说了，大哥衷曾提及，在秦国，见死不救会受罚，若能捕盗，则有赏!
而且升爵之路，寻觅已久的机会就在眼前，还犹豫什么?
他大步向前，拔出腰间短剑，把它当成格斗匕首般右手反握，发出了来到这个时代后的，第一声长啸！
“贼人，黑夫在此，休得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