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北望坐在大厅的角落，静静看着大厅的众人，漠然旁观这一切。
大唐没落至此，即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灵气复苏，神洲巨变，历史进程彻底改变。
没有改变的，就是这座孤城的命运。
依旧孤悬西域六十年，负隅顽抗，宁死不降。
哪怕陈北望是一个穿越者，拥有金手指，也没有信心大唐能够收拾旧山河。
大唐的铁骑想要踏过玉门关，何其艰难。
更别说，龟兹城在玉门关向北七千里。
在这一方天地，他看不到未来。
不过，正如郭奶奶所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只要大唐未亡，便有机会。
华夏之魂不灭，他便不会放弃。
“如今有了舆图，知道去往中原的路线，可以让人把孤城的消息，带去长安。”
一个头发花白，只剩左腿驻地的老头，看着桌子上的舆图，探出只剩两根手指的右手，半截食指沿着舆图滑动。
这是从西域通往玉门关，通往中原的路线。
说起此事，大厅众人不由自主转头过去，看向坐在角落，不发一言的陈北望。
在他们心目中，陈北望是最适合南下中原，前去长安的人选。
陈北望实力高强，此去玉门关七千里，千山万水，困难重重，纵然遭遇蛮夷拦截，也能突围而出。
陈北望抬头起来，迎向众人期盼的目光。
他脸上毫无波澜，平静突出二字。
“不去！”
尽管众人已经猜到陈北望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他们还是希望陈北望能够前去中原，前去长安。
这不只是为了陈北望，也是为了安西军。
“北望，你该去中原，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安西军。”
“把这里的消息带回大唐，让大唐知道安西军坚守六十年，不曾屈服，不曾投降。”
“让长安知道，这里还是大唐疆土。”
“等长安知道这座龟兹城还在，那些白头军也能安息了。”
……
陈北望莫名有些难受，话语依旧坚定，态度坚决。
“我若走了，城破了，人死了，疆土丢了。”
“我去中原，去长安，还有什么意义？”
不是他不想离开孤城，不是他不想去中原。
而是不能！
陈北望把现如今的局势看得很明白。
安西军现在还能够抵挡北蛮部队，不被破城，那是因为有他在。
凭借现在城内不到百人的安西军，还有一众老幼妇孺，根本无法抵挡兵强马壮，甚至已经成为修士的北满部队。
一旦他离开孤城，南下中原，北蛮部队下次再攻城，势必破城。
届时，城中百姓必定遭到屠戮，无人能够苟活。
安西军镇守六十年的龟兹城，也会沦陷，成为北蛮的疆土。
这座悬立西域的孤城，便不再属于大唐领土。
城头上的唐旗，将会被蛮夷折断，肆意践踏。
为了守住大唐疆土，为了不负白头军遗志，为了城中百姓活命。
陈北望不能离开孤城。
哪怕战死城头，他也不会离开。
人在城在！
听了陈北望的话，都护府大厅里的众人沉默了。
他们不希望这座孤城沦陷，但又希望陈北望南下。
“只有你能穿过七千里荒漠，只有你能冲破蛮夷拦截。”
“你若不去，谁能把安西军的故事带回长安，世人怎知白头军的精神。”
一个老人声情并茂的开头，近乎于哀求。
“安西军的事迹，不应该埋没在漫无边际的黄沙之下。”
陈北望从角落里站起来，环视在场的长辈，认真说道。
“待我死后，后世自会有人知晓安西军的事迹，自会有人歌颂安西军的精神。”
“诸位爷爷奶奶，你们不用劝了，北望不会南下，会一直镇守孤城。”
“我倒下之前，这里会一直是大唐疆土。”
看到陈北望态度如此坚定，众人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就在众人寂静无言的时候，大厅对面的角落里，响起一个突兀的嘶哑声音。
“我去！”
此话一出，立即引起大厅里众人的注意，纷纷把目光投了过去。
在与陈北望相对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男子。
自从进入都护府议政大厅以后，他便待在角落里，静静看着，不发一言。
他和这里的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众人也不去搭理他。
大厅里的老幼妇孺转头看向说话的人，脸上或多或少流露出鄙夷之色。
因为他是孤城唯一的胆小鬼、懦夫！
他的年龄并不大，已经及冠，不到二十岁，长相普通，有些老成。
身高一米七出头，身形瘦削，肤色黝黑，穿着从蛮夷身上扒下来，缝缝补补的破旧衣服，头发乱糟糟。
咋看之下，长相跟蛮夷有几分相似。
此人名叫方唐，身上有着蛮夷的血统。
不过，那都是安史之乱前的事情了。
他不受城中百姓待见，并不只是他的长相和血统，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
方唐本身有着不错的修炼天赋，年幼便加入安西军，跟随陈北望修炼，进境也算不错。
不管是功法还是武技，在同一批安西军当中，他都属于名列前茅。
实力在安西军当中也是佼佼者。
然而，跟他同一批的安西军，皆已战死城头，住进坟山。
他却没有勇气登上城头，斩杀蛮狗。
因为他患有恐血症，见不得太多鲜血，不然会发狂失控，敌我不分。
他怕误伤城中百姓，所以不敢登上城头御敌。
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城中养猪，闲时就会读书写字。
他的梦想是做一个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读书人，有朝一日，上京赶考。
不求高中状元，只求见识大唐读书人的风采。
城中军民都说方唐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还不如登上城头，被蛮夷杀死算了。
对于大家的鄙夷、谩骂、斥责，方唐并不多做解释，只是默默承受这一切。
就算是他，也觉得自己该骂。
因为他是真的懦弱，连死都不敢。
连稚童都不如！
方唐站在角落，面向众人，挺直了腰肢。
这一刻，他的眼神异常坚定，就像孤城中无数慷慨赴死的安西军。
他也是安西军的一员啊！
方唐缓缓走向众人，来到陈北望面前，毅然说道：
“我去！”
他的身躯颤动，眼中热泪打转。
这一次，哪怕粉身碎骨，他也不会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