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神情困惑的叶林萧，黄石吃着花魁剥好的葡萄，摇头淡笑：
“在这世道，出身一般，天赋平庸，就算侥幸突破气血，于武道一途，也不过是成为更厉害一点的菜鸟，难当大用。
练武，单有勤奋可以说是最无用的，天赋、背景、财富、地盘…这些都或多或少必须有。
老话就说穷文富武，什么资源都没有的人，踏入武道也不过是来做炮灰的罢了。”
丁一航品着白茶，随口接话：
“叶师弟，你天资过人，一日之功就等于普通人的数倍，纵使背景普通，也会有无数世家大族，老牌帮派伸出橄榄枝，资源届时源源不断，根本无须为世俗操心。”
叶林萧睁大着眼睛，奇道：“既然周云海毫无用处，那为何李牛师兄对他那般好？”
此言一出，两人对视一眼，笑了。
“李牛那厮…就是个傻子。”
丁一航口中发出“啧啧”的怪声，完全不顾及李牛的师兄名分，评价道：
“咱们的这位三师兄，性情内敛，沉默寡言，生来秉性如此，若非师父发掘他的武道天赋，只怕一辈子都只能当个苦力。
师父喊他照顾周云海，他便照做，榆木脑袋，完全没有属于自己的想法。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两人凑到一起，倒也合适。”
语气轻蔑，话语贬低。
说到李牛，丁一航就颇为恼火。
这其中有一段渊源。
当初他突破甚喜，宴请师兄弟们，发邀请函时，却被不懂变通的李牛教训了一顿，说什么“戒骄戒躁，勤学苦练”败坏人兴致的话。
至此结下梁子。
虽说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可话不投机半句多。
黄石摇着纸扇，表情戏谑：
“说不定李牛大智若愚，培养周云海的师兄弟情谊，获得他的感激，日后遇到刀山火海的险境，由其代劳呢？”
“还能这样？”叶林萧像是发现了新世界的大陆。
“叶师弟到底是吃了年纪小的亏，不懂这些也是正常。”
黄石解释道：
“这通常是世家大族的手段，对底层济困扶危，雪中送炭。
遇到天赋好的，便加以培养，天赋卓绝的，更有送上庶女、养女，培养感情，将其与家族绑定。
如此一来，家族若是遇到危机，有儿有女有妻，还能躲了不成？”
“在世家帮扶下，能成家立业，倒也不错。”叶林萧若有所思。
就听黄石嗤笑一声，意味深长：
“年轻，太年轻了。
虽逢乱世，可一般人不惹事，纵使困苦，哪里遇得到那么多生死存亡的危险。
没有危险，就创造危险。只有遭遇绝境，越是绝望，就越是容易对恩人看重，如此方可保证忠心。
再者那世家小姐，是那么好娶的么，阴盛阳衰不说，不讲究的家族，指不定哪个窑子里买来妓子充数。
这其中的道道，多着呢。”
叶林萧咋舌：“那也太坑了。”
丁一航却道：“我不信李牛若能有这心眼子，那就是一个憨牛。”
他转身面对叶林萧：“叶师弟，非是我背后说道三师兄，只是你与其交流后，就知道这人愚笨。
宁愿交好那等天赋平庸之辈，却对我等根骨优秀的同门师兄不屑一顾，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人的精力有限，不想着往上走，结交有识之人，对一个菜鸟另眼相看，日后有李牛后悔的时候。”
听罢。
叶林萧深有感触的点了点头，对两位师兄心悦诚服。
对方的阅历、知识、见识都远在自己之上，天赋虽不如自己，可所言所语，都确有实质，让人收获颇丰。
李牛老实巴交的渔民出身，与这两位一举一动都有大家风范的师兄，的确是泥云之别。
“你似乎是与周云海一个船舍？”黄石忽然问话。
叶林萧应声：“对的，其实周云海就根骨差点了些，人还不错，看着挺温和。”
“咬人的狗不叫，你天赋过人，他又不出众，焉知对方不会嫉妒于你，做些下作手段？”
丁一航似是担心的道。
黄石皱眉：“不管此人性情如何，天赋平庸，没有深交的必要，择日选个良辰吉日，我就为你换船舍，免得被他死缠上。”
叶林萧对周云海本没什么想法。
被两位师兄一说，心中生乱，有些后怕，听到黄石的话后，目露感激之色：
“多谢二师兄，为我如此着想。”
……
周云海并不知道，从未接触过的师兄弟，俨然将他排挤在外，列入不可交好的行列。
他一如既往的打熬气血，磨练红皮。
这是一项水磨功夫，需要有足够的耐心、体力、毅力。
日光下。
裸露着精壮上身，周云海对着装着矿砂的麻袋，如风一般的锤击。
“咚！咚！咚！”
拳拳都如炼铁的大锤，连绵不绝，稳重如山，迸发出惊人的声势。
晃荡的麻袋上，凹显出一个个明显的拳印。
一番磨练，气血激荡。
他停下动作小憩，看向长生古树。
【武道境界：气血境一层】
【船拳练皮：红皮（中期）】
“就算有天道酬勤的双倍经验，红皮叠满圆满，也需要至少三个月的时间。”
体内气血厚实，但只到五成左右，距离一变淬体巅峰，还有的熬。
目前他这个速度算是正常中庸，绝大多数气血初学者，黑皮大成，熬练气血，也需要八九个月的时间。
周云海如今距离踏入气血才两个月而已，哪里那么快突破到二变？
他又不是叶林萧那种天赋异禀的人，突破小境界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据说哪怕是李牛师兄，在一变也熬了四月有余。
想到这里，周云海心头那点微小的浮躁，不翼而飞。
“有了天道酬勤，我现在的速度比起其他人来说还算快的，突破也是水到渠成，早晚的事。”
同时踏入气血境界的数人，除却叶林萧，他算是最快的。
至于叶林萧，他有自知之明，那没法比。
“周师弟。”
一道熟悉的喊声从背后响起，周云海转身，就见李牛带着一花衣婶子，迎面走来。
“三师兄。”周云海目光移到婶子身上，“这位是？”
“这是王媒婆，为你相看姑娘的。”
李牛笑着道：“这就是成为气血武者的好处，多的是姑娘喜欢，老婆孩子热炕头。”
“相亲？”
周云海哭笑不得，他还差两个月才十三岁，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就要相亲了。
看来不管哪个世界，都避免不了被催婚！
在王媒婆挑剔的目光下，周云海连忙拒绝：“我还小，不想那么快成亲。”
“快十三了，不小了。”
李牛摇头，不解周师弟为何如此抗拒。
他看了周云海一眼，迟疑的道：“师弟，难道你还没开窍？”
周云海两世为人，该懂的都懂，不该懂的也懂上几分。
龙精虎猛的年纪，气血躁动，又怎么不会想女人？
可在这动荡的环境下，他自保都辛苦，就算成亲生子，怎么保障妻儿平静安稳的生活？
他正色道：“三师兄，不立业何以成家，我如今不过气血一变，实力低微，在这乱世中，成亲生娃，不过是带累家人。”
李牛却有不同的看法。
“就因为身处乱世，才该早早成亲，留下你的血脉。就算你有什么意外，也是有了根，不负祖宗。”
周云海一时无言。
身为穿越者，他脑子里是现代那套优生优育的理念，自己都是苦逼何必要后代，让孩子也活的穷苦。
李牛的想法，不能说是错，只是他接受不了。
这是两个时代观念的冲突。
周云海到底是拒绝了李牛的好意，他一个人过的挺自在。
李牛见此，只当师弟没有开窍，倒也并未生气。
生怕李牛反悔，周云海借着买鱼皮的借口，逃也似的离开了武场。
一路狂奔来到小渔村。
彻底看不见李牛与媒婆的身影，周云海脚步才慢下来。
买鱼皮倒也不全部是借口。
来到刘伯家。
小小的庭院内，鸡走犬吠，绿意盎然。
就见刘伯探出门口，主动招呼道：“买鱼皮来啦？”
与当初被冯三欺压时愁云惨淡不同，如今的刘伯容光满面，生机勃勃。
对于劳动人民来说，天大的事，只要熬过了，就如老树发新芽，焕发生机。
只要人活着，就有未来。
看着刘伯的小孙子“嘿哈嘿哈”的抽打着木陀螺。
周云海笑着道：“来一斤。”
鱼皮新鲜的好，水分蒸发了就没甚用处。
钱货两讫。
周云海提着鱼皮，原路返回。
正巧碰到了“乔迁之喜”的叶林萧。
自叶林萧赠送百草膏后，两人的关系其实并没有多亲近。
况且近日，周云海明显的感觉到叶林萧眼神中带着防范，以及淡淡的轻慢。
有时候态度，并非口头上展现，而是充斥在一举一动之中。
周云海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
叶林萧爱干嘛干嘛，跟他何干。
如今搬走，对他来说，不失为一件好事。
“恭喜。”周云海客套拱手。
“嗯。”叶林萧高傲的头颅微微点头，并未邀请周云海参加乔迁宴。
两人错身而过，渐行渐远。
周云海迈入武场，没看到李牛的身影后，继续专心磨练。
岁月如梭，秋叶静美。
勤练不缀，奋斗不息，他时不时的从韩老白嫖些药材。
勤奋与药效两两相叠。
随着身体素质的增强，气血不断的深厚，他体格变得更加健壮，如同一头蛮牛。
力量速度虽然没有爆发式的增长，可气血的存在，让他的耐力恒定提升。
心跳如鼓，经脉气血似千军万马奔腾不休。
两百斤的巨石轻而易举，甚至耐力如马鹿一般，一个时辰三四十里路，能不停歇的从葫芦河跑到景江城门口。
“按照这个气血增长，等踏入二变境界，负重跑到景江城，也不过需要半个时辰。”
周云海眸光熠熠。
这样的耐力、速度，已经与凡人天差地别，成为不可模仿的神话。
更何况，他还尚未练习船拳的轻身之法，等掌握了轻功，速度又会再度发生质变。
秋去冬来。
初冬，冷风烈烈，枯黄的草叶，凝上了一层白霜。
每日清早河水洗面，都能冷得令人打颤。
武场。
周云海半露着胸肌，口鼻呼出白气在冷风中消散。
他不畏严寒，专注于矿砂磨皮。
“刷！刷！刷！”
摩擦声不绝于耳，终于在一次磨练结束后，青光一闪。
长生古树印刻的字迹，发生改变。
【船拳磨皮：红皮（圆满）】
周云海神色欣喜。
天道酬勤，不负苦心人，红皮终于圆满。
张开双手，两只红润的双手，气血充盈，彷佛有流光闪烁。
他变掌为拳，气血凝于一点，隐约有发黑的迹象。
这是即将迈入黑皮的征兆！
周云海动力十足。
等到黑皮圆满，就能踏入气血二变易筋境。
同时也意味着在葫芦河这一带，他彻底拥有自保之力，可以开始研究制药术，增加收入了。
“武道，实在是太耗费钱财了，卖鱼那点钱，简直是杯水车薪。”
“不过除了制药，似乎去一重水狩猎凶兽，也是一条不错的路子。”
天江一重水地广人稀，资源丰厚，说是凶兽，可凶兽也是有实力等级的。
像是热销的龙刀鱼，对于二变武者来说，不过是几榔锤的事。
只要足够谨慎同行，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
芦苇荡。
去医舍的路上，周云海被人拦住了。
他曾在码头见过这人，龙鱼帮的帮众，有些本事在身，被人称呼一声“龙哥”。
龙哥上下打量了下周云海，不说虚话，开门见山：
“周兄弟，我也不说虚的，听说你是气血境的好汉，龙鱼帮招人，包吃包喝，收益五五分账，女人、酒、肉、钱，一个都不会少你。”
他刀疤脸皮动肉不动的笑了下：“你若贡献杰出，猎到大货，还能与帮主结为兄弟，前途光明。”
周云海心中了然。
帮派鱼龙混杂，小道消息渠道众多，知道自己破限并不奇怪。
龙鱼帮上次元气大伤，现如今也要开始拉人入伙，补充新生力量。
没有加入任何帮派的周云海，自然也成了龙哥的目标。
对于龙哥的提议，周云海略有心动。
他气血一变，没人带着，不好涉险一重水，也就无法赚银子。
而帮派自有规矩，就算猎到大货，也不会随意对帮众出手，败坏名声。
这确实是个机会。
深思片刻，周云海心头叹了口气，还是拒绝了。
龙鱼帮损失帮众，恰恰是因为帮主不长脑子，不自量力进入二重水域。
跟着这样的人混，没好果子吃。
龙鱼帮，迟早要凉。
“龙哥，我实力低微，还是不给贵帮派添乱了吧。”
周云海语调低沉，尽量表现的诚恳。
“你，胆量不错。”
似乎没想到会被拒绝，龙哥多瞅了周云海一眼，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一个衰败的龙鱼帮罢了。
看着龙哥远去的背影，周云海收回目光，同样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