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我的船保养好了没?”
周云海来到小渔村。
聚水而居,但渔夫的生活方式并不完全一样。
有的放鱼笼捕获卖钱,自给自足。
有些则成为鱼塘主,替世家大族养鱼为生。
刘伯就是这样一位鱼塘主,兼职渔船修补保养的工作。
“那必须好了。”
听到问话,刘伯忙从茅屋内走出,指着暴晒的小船,乐呵呵道:
“你看看,我这手艺,十里八乡都说好。”
看着光滑如新,油光锃亮的小船,周云海仔细检查一下,不由满意点头。
自从上次李牛师兄踏水划船,速度太猛,冲得小船有些漏水。
最近一个月,漏水越来越严重,严重影响到了他收鱼笼。
为了生活,不得不来修补保养。
古代传统木船,大量木板拼合而成,就容易有拼缝。
一般是由桐油,石灰,麻丝等材料调制成艌料,填补缝隙。
常年在江水中浸泡,时间久了,缝隙中的艌料就会被江水、螺虾、微生物侵蚀,水就会从缝隙间渗入船壳,导致沉船。
而艌料的调配,通常是补船师傅祖传的秘方。
“不愧是刘伯,手艺确实不错。”
不仅修补仔细,还刷了一层桐油防水。
周云海如实夸了一句,又从对方手中买了些鱼皮。
“多送你一条鱼,我养的鱼,不吹牛皮,绝对好吃!”
刘伯热情洋溢的将一条套了草绳的鱼塞在周云海手中。
他对眼前的少年颇有好感,从不赊账不说,长得还怪俊。
连他这样的老头子,都乐意多瞅两眼。
“谢谢刘伯。”
抵不住刘伯的热情,周云海笑着道谢。
他要是不收,反倒是见外,撂人面子。
横竖一条鱼而已。
完成交易后。
周云海来到两根圆木架着的小舟前,沉沉吐气。
他脚底好似树根般牢牢的扎根,双手撑住船身,腰背一挺,猛地将船举了起来。
刘伯下意识倒退一步。
现在的周云海,不再是那个随和的少年,像是一头力大无穷的黑瞎子,散发着可怕的威慑气息。
刘伯这才惊觉,原来对方是个练家子。
跟武者打交道,多少带着压力。
哪怕周云海看起来只是个十多岁的温和少年。
这般年轻,就有这样大的气力,令人咋舌。
刘伯敬畏的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直到背影彻底消失,才回了里屋。
……
周云海一路上扛着船回到了葫芦河。
比起半个月前,只能垫着滚木拖行。
已是气血武者的他现在扛起一艘船,都脸不红气不喘,踩在泥地上如履平地,脚步轻快。
锚定船只后,回到武场。
周云海继续过着磨皮,抹药,熬练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朴实无华,但他甘之如饴。
“要成为高手,就得吃得了苦头,耐得住寂寞。”
午休吃饭,周云海啃着白面馒头,这馒头不香不软,但足够扎实,细细品味还有些许唾液分解淀粉后的微甜。
配合着龙刀鱼肉,以及诸多肉食,吃的格外香甜。
如今的食量,一顿能吃十个馒头,若非突破气血伙食费减免,他还不一定能吃饱。
顿顿有肉,又不要钱,这也算气血境的一点福利。
“不需要伙食费了,但钱还是不够用。”
周云海深思。
蜕变气血后,四季壮身汤对他来说毫无作用,一钱一包的小回汤,药效也大不如前。
不由惦记上韩老所说的那一两一丸的益气丸。
只是想法很美好,现实是残酷的,周云海不事生产,老本都快啃完了,更别说进项。
得赚钱。
脑海中翻出数个前世的制药方子,又摇头否决了。
气血一变,对付一般的凡夫俗子,流氓地痞,不在话下。
但若被群殴,还是双拳难敌四手,乱棒打死老师傅,毕竟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
葫芦河周边少说也有三四个小帮派,就算是因为凶兽减员的龙鱼帮,人数依旧不少。
若是现在就暴露制药,这些帮派就跟闻到血腥味的蚂蟥一样,蛄涌群上。
兴许慑于周瞎子不敢明着上,可能在乱世生存的黑帮,谁没点阴招手段。
人口失踪,太正常了。
还得再等等。
钱没了还能再赚,命没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至少要等练皮大成,气血深厚,一人可抵挡数人才能制药。
周云海打定主意苟着。
学拳的生活平静充实。
早练皮,晚练招,每日返回的两倍收获,都让周云海飞快稳定的进步。
随着时间,他的双手已经不会再蜕下老皮,反而呈现一种淡淡的青白色光泽。
背部,手臂的肌肉彻底鼓涨结实,全身上下仿佛一块不断锤炼的铁胚,经过九九八十一道摔打磨练,展露出精炼的锋芒。
现在的他,锋芒毕露,像是一道出鞘的宝剑,一个眼神就能让普通人心悸。
“太过外露了。”
看着水面倒影中俊朗逼人的面容,周云海随手黏了点黄泥,在鼻子、眉头、脸颊几处画了画,又盖住了眼角的锐利。
只是轻轻几笔,整个人气息一变,沉寂下来。
只要不刻意释放气血,作怒瞪之类的动作。
除了身材高壮一些,清秀一些,与别的渔夫少年也没什么区别。
亚洲四大邪术,化妆术果然不欺我,效果显著。
……
一个月后。
【船拳练皮:白皮(圆满)】
“终于突破了。”
长生古树上显示的字迹,让周云海一喜。
苦练一月,勤练不缀,白皮终于踏入了圆满的境界。
“喝!”
周云海运气呼拳,一拳击打在木桩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拳印。
他仔细观察,发现木桩拳印处并没有木刺,边缘整齐划整,用力紧密压实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这说明他的拳头力量均衡,不存在什么取巧手段,基本功扎实无比。
看着这光滑似玉石、绵掌有力、韧性十足的双手。
周云海心满意足。
他没有骄傲自满,继续投身于苦练之中。
直到饥肠辘辘,才来到食堂打饭。
与以往的嘈杂不同,今日竟诡异的安静,就听有人高声道:
“你们都听我说,那个冯三,加入了天香教,又回来了!”
此话,像是生石灰里倒了水,瞬间沸腾。
武徒们鼓噪起来。
“冯三居然回来了!”
“成了天香教教众,难怪敢回来,只怕县令都不管了吧,那福老头子怎么办,白死了?”
“能怎么办,遇到冯三,算他倒霉呗。”
“在城外这块地方,谁敢惹天香教妖人!据说天香教有秘法能让人成为武者,冯三这下算是发达了。”
…
听着议论,周云海握筷子的手顿了顿,神色如常的吃完了饭。
冯三。
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若不是当初冯三的逼迫,他倒也不必卖掉船屋,躲避勒索。
只是他躲过一劫,福伯却没那么好运,死在了冯三的刀下。
作为杀人犯的冯三,现在摇身一变,锦衣荣归,似乎还成了武者?
不过比起冯三的消息。
天香教的动作更引起周云海的忌惮。
往日的天香教只在隔岸的白洋湾一带发展,如今却把手爪伸入了葫芦河。
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
树欲静而风不止,风起云涌,纷乱将起。
必须努力变强。
白皮圆满,周云海为红皮层做准备。
吃完饭。
周云海走向小渔村,购买接下来要用的鱼皮。
他跟刘伯已经熟识,相处的不错,自然不会随意换货源。
然而刚到村头。
一阵嘈杂声传来,空气中飘着一股浓郁的鱼腥味,周云海眯着眼远望,脚步微顿,随即加快前去。
就见岸上拖着渔网,堆满了死鱼,苍蝇嗡嗡丛飞。
刘伯家门前有数个青壮村民,与另一伙人呈对峙之势。
那伙人手持棍棒,桀骜嚣张,为首之人人高马大,正是老熟人,冯三。
周云海融入人群之中,凝神看向冯三。
数月不见,冯三身形似乎拔高了一尺,背脊宽阔,胳膊上的肌肉膨胀夸张,整个人像是一堵铁墙。
周云海动了动鼻子,从冯三身上,散发着一股与死鱼味道相似的腐烂臭味。
“老东西,最后给你一天时间,交出补船的秘方,否则……”
冯三从手下手中夺过一根硬木长棒,用力一掰,木棒应声而断。
他咧开鲨鱼般的大口,露出一个残暴嗜血的笑容:“我就你这样拧成两半!”
站在刘伯身前的青壮村民骇然后退,围观的村民发出惊呼。
徒手掰断硬木,这还是人么?
周云海神色微动。
他并没有在冯三身上感应到气血,可对方所展现出来的武力值,已经远超凡人。
大概拥有他熬力大成时候的力量。
难道说这就是天香教的秘法?
这个世界,果然有他无法理解的神秘力量存在。
刘伯跪倒在地,面无血色。
辛辛苦苦养的鱼被冯三的手下全部弄死了,这还怎么活?
他悲愤道:“祖传的方子,这是要我老头子的命!”
“不给?那你等着给你家人收尸!你儿子、孙子,我会让他们一个个来陪你。”
冯三拎着小鸡仔般的将面前两个村民丢开,一脚踩在刘伯的肩膀上,狞笑道:
“他们还那么年轻,你也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刘伯脸被压在土中,万念俱灰。
身旁妻子儿媳压抑的哭着,却是不敢大声哭惹烦了冯三。
看着小渔村众人,冯三命令道:
“从今往后,这个村,就归我天香教冯三管了!”
小渔村村民神色一片惨然。
冯三从前就是远近闻名的凶残暴徒,现在又掌握了如此强大的力量,他们还有活路么?
黑云压顶,愁雾笼罩。
恐慌惧怕好似一座山,沉甸甸的压在小渔村村民的心头。
“走!”
威胁完人,冯三一挥手,就要带着手下混混们离开。
目光触及到人群,他忽然道:“等等。”
村民们一惊,不知道冯三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冯三挑了挑眉,走向人群,忽然冷不防一拳打向少年。
少年反应不及,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撞得倒退十几步,才堪堪止住了身形。
“身体不错,竟然能抗住我的一拳。”
冯三饶有兴趣的道:“给你个机会跟我冯爷混,包你吃香喝辣。”
少年低头不应,身躯发抖,好似被惊吓住了。
“臭小子,冯哥问你话呢!”
手下混子就要飞起一脚,冯三陡然意兴阑珊,失了兴致,道:
“原来是个傻子,这点场面就被吓傻了,估计也是个没用的。”
“算你狗命大!”
混子收回腿,狠狠瞪了少年一眼,跟着冯三离去。
一群人如同蝗虫过境,乌泱泱而来乌泱泱而去。
村民们惊慌不安,抱怨几句“都怪刘伯引来贼人”的话后,也都陆续散去。
先前熙熙攘攘的场地,只剩下寥寥几人。
血红色的余辉似染血的刀,扎着大地。
刘伯依旧跪在地上,两条柴瘦的腿仿佛盘踞在土中的老树根,头顶枯涸的暗红,像是干枯树根上开出的一朵映山红。
“怎么办…怎么办…”
他双目无神,不断喃喃。
周云海没有回答,一只鱼鹰忽从水面飞掠了去,涟漪荡漾。
他收回目光。
蹲身,捡起地上一条翻白眼的鱼,放在了刘伯的手上。
刘伯瞳孔聚焦,盯着那条鱼,怔愣抬头,看到一张平静的脸。
“刘伯。”
他轻轻的道:
“我想吃鱼了。”
……
夜幕下。
周云海隐藏在芦苇中,轻身潜行。
“半年没见,我的身形长相都变化了很多,再加上化妆,冯三今日没有认出我来。”
“此人心狠手辣,若是他知道我就是周云海,未必就会放过我。”
“我虽不惧冯三,可只有百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加上对方天香教教众的身份,若发现了我,势必会给我来带一些麻烦。”
“这就违背了我稳定发育的计划。”
周云海脑海念头一一闪过。
半年前被勒索的仇,福伯的死…他都记在心里。
冯三行事嚣张,肆无忌惮,比葫芦河周围的帮派还没有礼貌,无所顾忌。
这样的人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炸弹,易燃易爆。
现在的冯三,背靠天香教,但并未形成“势”。
等他联合周围地痞流氓,会给本地生存环境带来极大的影响。
一个动荡的发育环境,不符合周云海的期望。
所以。
先下手为强。
冯三,必须得死,越早越好。
“根据白天的观察来看,冯三本人实力不足为惧,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天香教的反应。”
“为了不被天香教发现,杀冯三就得小心谨慎,不能被人看到是我干的,最好是能伪造冯三意外身亡的假象。”
“不过当初冯三、钱四一起潜逃,钱四人呢?”
“算了不管,先杀冯三。”
周云海思量着。
他也想过,是否找其他武徒或者师兄帮忙,减少风险。
但很快就否决了。
若是武徒们利益捆绑,益则合,害则散,变数诸多。
而师兄弟们,徒有名分,因为根骨普通,他并没有被接纳到核心圈子。
若是说了,也只有被嘲讽的份。
与其找一帮猪队友,不如单干。
若连一个冯三都解决不了,谈何在乱世生存。
“冯三大本营就在莲渔村,手下六人,都是之前相熟的混子,没了冯三就是一盘散沙。”
“伪造冯三意外身亡,需要一个契机。”
……
夏日,蛙声呱呱,蝉鸣聒噪。
周云海一路疾行,轻快有力。
明月高悬。
皎洁的月光,流淌在莲渔村庄上。
一户三室的砖瓦房中,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透过窗纸,周云海能清楚的看清里面的人在喝酒赌牌,似乎还有女子作陪,娇声连连。
冯三异于常人的身形极为明显。
周云海眸光微闪,好似一只敏捷的野猫,悄然隐藏在草丛后,与黑夜融为一体。
他看了看天上藏在云中的月亮。
夜色,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