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牙还牙,一报还一报”就是云家的规矩。报仇和报恩是一样的,报仇,
她不仅让害了她的师爷下马受罚,还让迫害她的狱卒死了也不得全尸。至于报恩,
她也一样不愿少偿还。王员外不缺钱,而他现下最需要的就是沉冤得雪。怡红院的花魁,
在王员外的夫人忌日这天死在了他的家里,葬身火海,面目全非,烧焦的尸体被掏出来后,
就连从小看着花魁长得怡红院老鸨也认不出。有人说:王员外想念亡妻,
走火入魔用花魁的身体祭奠了亡灵。也有传言:花魁之死是王员外亡妻的鬼魂在作怪,
王员外爱慕花魁,引来了鬼魂的妒忌,花魁的死其实只是亡妻的不甘报复。
更有传闻:花魁娘子在火中哭了一晚上,口中念叨着“王郎,王郎”,
更像是为了王员外心甘情愿地为已故的王夫人招魂,
却落得香消玉殒的结局……坊间各种传闻不比棺材铺出事后的传闻精彩,云琳着男人的装束,
坐在茶馆角落里听周遭人说得越来越离谱,无趣地放下茶杯。她伤势未愈,
因为看透衙门办事能力,也不想再和衙门牵扯上关系,所以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以免再次遭遇无妄之灾。此时茶馆传来喧闹声,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压低了帽檐仔细一看,竟看到了小半张脸,却是张师爷。他隐没在包间的屏风内,
只能透过隐隐错错的投影,知晓那人身姿挺拔。就这投影就能看出,
张师爷对这人的态度不比对顾景悉少恭维几分。不过云琳对那人没兴趣,
而是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张师爷身上。正想去找这狗东西算私账却找不到人,
偏偏在这里碰上了。没过一会儿见那人要走,她撂了茶杯吃了两口饭菜就跟了上去。
只是她还没跟出门,就被人撞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而那人匆匆撞了一下她之后,
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就离开了,这恰好耽搁了她跟踪张师爷的打算。
她的左边手臂和肋骨本来就有伤,被撞这一下,只觉骨头都快散架了。云琳倒吸口气,
举目四望,却发现那撞人的灰色身影正好没入二楼雅间,
接着就和那投在屏风上的身影消失在人声鼎沸的茶馆里。看来是和张师爷一起的人撞的她,
没想到谈话之余还会注意到她这种小角色,看来此人在茶馆里的眼线众多,差点她就闯祸了。
云琳冒着冷汗出了门,行至一半,就听闻脚步声迅速向自己靠拢。不好,
看来她已经被盯上了。一时脚下生风,她疾步跑入不远处比酒馆还热闹的妓院。
而后面的人紧追不舍,似乎志在必得。她一时就纳闷了,
难道真因为她多看了张师爷几眼就盯得这么紧?照这追击的架势,是要把她眼睛挖出来吗?
她爹果然说的没错,江湖险恶,什么心里不正常的人都有。跨进妓院,
云琳就被门口的姑娘巧妙地拉住了胳膊,她眸光一闪,从包里拿出一块银子扔到她手里,
急切交代,“帮我拦住后面的人。”云琳刚离开没两步,后面两人紧追不舍地追了进来。
郁闷这些人的敬业,她拖着受伤的胳膊气愤地爬楼梯往上走。楼上房屋众多,
三楼还有一般人不能踏足的天字房,几乎夜夜爆满,
像是苏城这种小地方的商贾官员是无福消受的。但她运气不好,
那姑娘拿了钱只是象征拦了下,被一把甩开后就嘟着嘴去招待其他金主了,
根本不管她的死活。她站在二楼的人群里看下面,见这两人紧随其后,
正巧也在搜寻她的位置。她不得不怀疑,她想找张师爷的麻烦,张师爷更不想放过她,
这两天一直都在找她。这下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三楼有人把守轻易是上不去的,
她目光再次扫了一圈周围,正在疾步寻找安全位置时,那只没受伤的右胳膊忽然被人揽住,
接着一把拉进了一间包房。“砰!”房门紧闭,她被按在门框上,
浓烈的桂花酒的酒香扑鼻而来,她还未反应过来,头上的斗笠就已被摘取掉。“云琳?
”面前人面色微红,微醺,薄唇微启,似将这名字当成酒,念叨完之后还在回味。
云琳拿开他抓住自己的手,特别是左手,“好巧啊顾大人,也来这里喝花酒呢?
”她只想说今晚还真是冤家路窄,该遇到的不该遇到的都被她遇到了个遍,
难道是老天知道她要插手王员外的花魁案,特地想给她个警告?思路正乱,
顾景悉还想说什么,却被一只手温柔的捂住了嘴。云琳也被自己这温柔绵绵的掌心里惊了下,
原本是因为自己天生力大所以故意想收敛力道,没想到这力道莫名地化成了绕指柔般的存在。
感觉到掌心下突然顿了下的呼吸,还未等那口气从他嘴里吐出来,
也没来得及感受接下来急促的呼吸,她的手就急忙地拿开了去。
“刚刚我估摸那些人已经离开了这里,才……”她没好意思说下去,
拖着坏掉的手臂立在一旁。微暖的灯火烛光下,他原本骨节分明的指节微屈,动了又动,
最后归于平静。云琳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吵杂声丝毫没化解两人之间的尴尬。
她干脆回头捡起地上的斗笠,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顾景悉本想说什么,
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他向来不爱说话,此时更觉得词穷,
问“这两天你去哪里了”“难道你再不肯相信我了吗”“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这些问题吧?
云琳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只觉得这里更加闷热,甚至不比街上疾驰时的清凉。“再等等吧,
兴许还未走。”顾景悉说出这句话,忽然又是沉默,就算云琳看着他等他再说出点什么,
他也只是紧抿着嘴。云琳只觉这人擅长装傻,便取下斗笠,说道:“也是,
现在还不是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