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驿馆夜已深了,君无忧倚栏推窗,今夜东风细细,紫薇朱瑾满园争艳,幽香随风起。
银杯碧酒,不过几盏,无忧微醺,粉面桃腮,朱唇微微勾起,凉凉的呵出口气。
世人皆道敬武公主貌美,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皓齿内鲜,瑰姿艳逸,
绝代风华。“主子,您不要坐在窗前吹风,仔细找了凉,也不得体。”无忧果真醉了,
笑意浅浅,却进眼底,“吾家兮兮今年多大啦?”木兮老成的叹了口气,
走过来拉着她坐回榻上,又去关窗。君无忧乖巧的一动不动歪着头看了她许久,
有些惋惜道:“吾家有女初长成,还不知道便宜了哪家臭小子。”“您可要歇了?
”木兮关了窗回头看着甩飞了鞋子,笑靥如花的无忧摇了摇头道:“奴婢命人准备。
”“不睡!”君无忧刹那放纵随后收敛迷离,慢腾腾的穿起了鞋子,“去看看那个书生。
”“明早儿再看?”木兮看了眼无忧饮酒后,俏脸飞霞,眼波流转的模样,
不由有些担忧道:“您眼下,不得体。”“得体?”无忧挑了挑眉头,
似乎是想表现出恼怒与不悦,却更添几分妩媚。木兮看着心肝儿砰砰乱跳,急忙道:“殿下,
夜深了,不好再见外男。”“他活的下来,再说吧。”话音落,无忧拿起斗篷。推开房门,
月照当空,今夜分外明。那人若真有大才,自不可轻慢,若是居心叵测,也不必留过明日了。
到的时候,书生捧着一碗面条吃的正欢。进门时,无忧恰好听到,吸溜……一声……她怔怔,
忽然笑出声来:“不怕本宫下毒?”“没那么金贵。
”书生忙里抽空抬起眼皮瞅了君无忧一眼,又赶紧扒拉碗里的面,似乎怕无忧会抢似的。
而实际上,无忧虽然没抢,可书生身后负责看押他的侍卫动手抢了,公主殿下亲自来了,
这小子居然还在吃面,简直是,什么玩意儿……他们急惶惶的抢碗,抢面,
书生抱着碗吃的更加欢快了。无忧静静的站在那里,那厢喧闹同她隔绝,如流水般的清寂,
一寸一寸的蔓延覆盖过去,两个侍卫终于察觉不妥,觉着失仪,慢慢的停了下来,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殿下恕罪。
”书生:“哧溜……”木兮提着两个侍卫赶紧退了出去,门半开,她守在门边,不远不近,
侍卫们在院中离她三步之远。无忧慢悠悠坐过去,看着书生面前比脸还大的海碗,
居然还是两个摞在一起,不由好笑,原本三分醉意,此时神情舒展,一抹笑意噙在嘴角,
缓缓开口,满室尽失颜色。她道:“你是猪么?”书生为色所迷,下意识的点点头,
复又回神苦笑,应答简练,一个字:“饿!”“你这样的人物会吃不饱饭?
”君无忧眸光深邃,语气讥讽。“饿了三天。”书生答得不假思索,“若不是如此,
又怎会饥不择食,惹上了公主殿下这样的麻烦?”“哦。”君无忧十分配合道:“你无辜。
”“是无辜!”书生眨眨眼睛,黢黑黢黑的脸上写满了真心诚意,“本欲救人胜造七级浮屠,
奈何却被当贼?”“呵呵!”君无忧手指轻叩桌案,耐心耗尽,她本不是什么好性儿,
这些年一点一点的磨平了些,再早些年,早拿着棍子敲上这家伙的脑门儿,他出现的蹊跷,
眼下是敌是友还不分明,好歹是自己救回来的,忍一忍,忍一忍。她深吸口气,
手指重重的叩在桌面儿上,发出一声清脆闷响,木兮下意识的探头看了看,
发现屋里情形仍旧一派大好,对坐没动,脸上有笑,殿下没动粗,遂,又将头探了出去。
院中的侍卫看见木兮动作,齐齐拔出了腰间的长刀,随后见木兮退出来,又齐齐收刀回鞘,
铮鸣之声不绝于耳。屋内无忧长长吐出口浊气,按着额角道:“满店食客,你哪个都不去找,
专挑着本宫提醒那是一家黑店?”“茶肆中,五成是匪,两成是客,只有三成是本宫的人,
你刚刚好不偏不倚背对着本宫的手下面对着本宫,算是无辜?”话音落,
没给书生喘息的机会,无忧接着道:“有人暗箭偷袭,现在想想,一派混乱中,你走了三步,
恰好在一张打翻的桌子前,也能全然避开伤人暗箭,危难关头如此沉稳周全,
当真是叫人刮目相看。”“不过,若是你以为,本宫如今对你有几分兴趣,
你便能小命无虞的话!”君无忧面上扬起笑意,柳叶眉微挑,一双狭长的凤目刹那威势迫人,
“那么,你未免太小看本宫!”书生黢黑黢黑的一张脸上一时精彩缤纷,
似刻意掠过一分赞赏两分斟酌三分犹豫五分笑意,最后眉眼弯弯,俯首叩拜,
表现出十分的恭敬道:“学生慕非白,受人之托前来殿下跟前听用。”“受谁之托?
”“了空!”果然,这老秃驴就算剃光了一脑门儿的头发,也还是不得超脱自在。
心头那丝担忧彻底放下,某个疯狂的念头随即如春生的野草般疯长,霎时便贴着她的心脏,
密密麻麻包围着,再透不出一丝缝隙。无忧眼睑微颤,睫毛长长,投下一片阴影,
衬得她姿容越发秾艳。半响,无忧缓缓开口道:“你凭什么?”语声空洞,似有万语千言,
万般思绪开口凝成一句问:“你凭什么?”“学生愿同殿下各取所需,不为殿下,单为己身,
学生不敢不尽全力!”慕非白缓缓直起身子坦然相对,一时二人眼光交汇,
直接粗暴火花四溅。“学生若尽全力,平天下,定四海,犹如探囊取物。”虽言语狂妄,
却用极尽平和的语气和风细雨般说出。无忧心头疯狂滋生的野草猛地被加上了柴,刹那间,
火焰蓬勃,时阖而开,她的胸腔不可抑制的燃起燎原火焰。是的,她为何千里奔袭,为的,
不就是那六个字!平天下,定四海!良久,她深吸口气,回过神来时,她已然站起身子。
室内湿暖,无忧手掌冰凉,了空走了不要紧,留下个人,此行不虚。
只是这人到底是狷狂书生,还是安邦之能才,还有待考量,不急,不急。手掌莫名紧了紧,
君无忧嘴角绽开笑意,轻轻柔柔的绕过慕非白,衣袍无风不起,“好。你的命,保下了,
望自珍重。”慕非白微微垂首,“谨遵殿下教诲。”木兮看着无忧出来,
急忙上前再次用斗篷将她兜了,又用兜帽将无忧包裹的紧紧的,无忧侧过头吩咐:“那书生,
放了罢,多礼遇!”视线所及,不远处有株木兰,花开妍茂,只是规规矩矩。
细看树旁还残留着一枝横斜溢出,被无情修剪,零落成泥。紫房日照胭脂拆,
素艳风吹腻粉开。怪得独饶脂粉态,木兰曾作女郎来。无忧别开眼,轻蹙蛾眉,
“樊忠卿为人不错,品味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