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凤仪宫里灯火通明,哪怕是外面冰天雪地、寒风四起,
烧旺的火龙依然让整座大殿暖意如春。可就在这舒适安逸的环境下,
殿中的氛围却是透着古怪与紧绷。作为当今皇后居住的宫殿,
凤仪宫在六宫之中自然代表着特殊的存在和尊贵;而身为六宫之主的阮乐临就算是重病加身,
此时不染任何粉黛,宫中上下也无人敢轻易小觑了她,
哪怕是此刻正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狡狯卑劣之徒,也是绷紧了全身上下的神经,
不敢将端坐在凤椅上那个满脸病容的女人当成一个真正软弱可欺的对象。
阮清璇挺着巨大的肚子,一看就是很快就要生产的人。
如今的她正是迎来此生最重要荣耀的时刻,因身怀龙嗣的原因,
宫中上下无人敢再小瞧她一分,哪怕是整个阮家,也在这个时候生生的忌惮了她,
再也不敢将她当成是当初那个胆小怯懦的庶女来欺辱。而今,她有天子的宠爱,
有皇族血脉可以依仗,在宫里除了身份比不上她阮乐临之外,
剩下的一切都强过她;每每想到这里,她都会激动的浑身发颤,
恨不能打开窗子对着外面高喊几声,才会觉得心里痛快。现在,
看着这个曾经需要她仰望的女人拖着一副残弱的病躯在自己面前苟延残喘,
阮清璇就再次给自己打气,故意在阮乐临面前抬了抬下巴,
道:“长姐好像并不意外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还是说长姐已经算到自己大限将至,也想要妹妹我来探望探望您?”阮乐临微微浅闭着眼睛,
可就算是她把这双眼睛都闭起来了,
依然能够想象得到此刻站在她面前的阮清璇是何等的小人得志。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庶妹啊,
还真是不愧她舞姬之女的身份,除了这张脸生的格外楚楚可怜之外,不管是脑子还是性情,
都堪比生活在最底层的无知妇人一般,目光短浅、手段拙劣到令人发笑。事实上,
阮乐临也在这个时候笑了出来。“你可别在本宫面前自称你是本宫的妹妹,
本宫的母亲是阮府长房嫡妻,只生下本宫和两位兄长三个孩子;至于你,
一个出身卑贱的舞姬之女,又有什么资格在本宫面前喊本宫一声姐姐?
难怪当年祖父气恼父亲酒后乱性,
不该随便找个阿猫阿狗来泻火;因为就算是要找个纾解的玩物,那也要找个上档次点儿的。
舞姬?这是什么东西?不就是那种在一些享乐的场合里搔首弄姿、摇乳摆臀的下流之物吗?
”说到这里,阮乐临浅眯着的眼睛睁开,
将阮清璇脸上的愤怒尽收眼底:“能够拥有这样一个母亲,还真是需要一些特殊的运气呢,
而这种运气留给你就好,不要把本宫跟你混为一谈。再有,阮清璇,不要以为你姓阮,
就能跟本宫在这里平起平坐;你要记住,在阮府的时候,本宫就高你一等,在这皇宫之中,
本宫身份更是压你一头。你以为皇上给你惠妃的身份,你就能在本宫面前得意骄傲了?
本宫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这大周天下的二主,只要是本宫的命令,
就算是要你此刻大着肚子给本宫在面前跪下,你也必须乖乖给我跪在这里。这,
就是尊贵与卑贱的区别,亦是你这辈子都越不过的身份之别。懂吗?
”阮清璇将牙齿咬的咯吱响,尤其是在听见阮乐临亲口说出她生母的出身时,
更像是藏匿在心底深处的伤疤再次被人揭开一般,疼的她整个人都快在这个时候失去理智。
“我是出身不好,是事事都比不上你这个阮府嫡女,但那又怎样呢?
笑到最后的那个人还不是我?阮乐临,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病入膏肓、油尽灯枯,
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未可知;这样的你,将来又能拿什么同我斗?”说着,
阮清璇低头看着自己高耸的肚皮,
一双甚是明亮的眼睛里闪过压抑在内心深处的野心:“皇后娘娘恐怕还不知道吧,
皇上昨日亲口向我许诺,若我这一胎能够为他诞下皇长子,
这凤仪宫的尊贵我也是能享一享的。娘娘,你说的没错,这些年来不管是在阮府还是在宫里,
只要有你在的地方,我永远都不会被他人所看见;但,你也瞅见了,只要你从这个世上消失,
曾经属于你的一切都会是我的。你的丈夫会是我的,你的身份会是我的,
就连你引以为傲的尊荣,也会成为我的。从今往后,当再有人提起阮家的时候,
想到的只会是我阮清璇,至于你阮乐临,早就变成红颜枯骨,被埋在地底下与长明灯相伴。
”阮清璇的眼神里尽是满溢的咒怨,不然又怎么可能会在阮乐临面前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
不过辛亏这些能诛九族的话只有阮乐临听见,不然,就算是给她千百个胆子,
她也没有这样的胆气。普通人若是面对这样的情况,
恐怕早就被阮清璇的大放厥词给气的不轻,可阮清璇实在是低估了阮乐临。
她可是阮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女儿,
整个阮府花费了整整十六年的时间精心培养调教出来的最优秀的孩子;就连阮老丞相都说过,
若乐临是个男儿身,
这朝堂之上早就有她一席之地;可见这阮家的嫡女并非只是靠着身份得到今日的尊荣,
她的睿智、冷静、从容及手段,都绝非常人能够想象。
可惜的是阮清璇已被眼前的花团锦绣迷晕了眼,根本就看不清楚,
此时的她是在什么样的人物面前肆意叫嚣。看着这样的阮清璇,
阮乐临苍白的脸色上浮现出同情的笑容:“原来,皇上是打了这样的主意,
本宫竟然现在才知道。”阮清璇以为是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
立刻又兴奋道:“你引以骄傲的皇后之位很快就是我的了,其实,你也不能怪我们,
要怪就怪你自己的身体不争气,不就是生个孩子吗?竟就伤了身子,损了根基,
这才让自己在这般年纪就活的堪比七旬老妪。阮乐临,你现在恐怕连镜子都不敢照吧,
满身的病气,满面的病容,此时的你就算是出现在众人面前,
怕也没人敢相信眼前这个病恹恹的女人会是当初那个容貌倾城的阮家嫡女。
”阮乐临云淡风轻的听着阮清璇对自己容色的抨击,
表情依然不为所动:“不过是一张皮相罢了,是美是丑,又有什么关系,
但让本宫意外的是你竟然如此在意本宫的这张脸,可见这些年来你没少在背后嫉妒着本宫。
也是了,一个只知道嫉妒和羡慕别人的女人,的确是一枚最适合操纵的棋子,
难怪皇上到最后会留下你在身边。”阮清璇脸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知道自己山穷水尽,又想来离间我与皇上之间的情分。”“情分?
”阮乐临就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阮清璇,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
被你视为神明的那个男人到底是个多么冷酷无情的人。”说着,
一面龙纹黄绫圣旨就被丢到了阮清璇的脚边,
阮乐临的声音像是从悠远的远处飘了过来:“打开看看吧,这里面有送给你的礼物。
”阮清璇看着阮乐临神色平静的面容,一颗心立刻就紧揪起来,
尤其是在看见脚边的那一抹明黄时,更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宛若碰见了未知的洪水猛兽,红润的脸色稍稍发白。“怎么?不敢碰吗?还是说,
害怕这里面有自己承受不了的东西?”听见阮乐临的言语讥讽,阮清璇立刻恼羞成怒,
“你早已是强弩之末,我有什么好害怕的。”说完,她就将那面圣旨捡了起来,
当着阮乐临的面打开;可是在她在看清楚圣旨上写的内容,本是发白的脸色更是几近透明,
一双手都在这个时候无力的颤抖起来。“不可能!这不可能!”阮清璇愤怒的抬头,
指控着阮乐临:“大胆阮氏,你竟敢制造假圣旨,难道你就不怕此事败露,被皇上降罪吗?
”阮乐临轻笑:“若这道旨意当真是假的,本宫的确是重罪难逃,可若是真的呢?
”阮清璇的眼瞳猛地一缩,手指亦是痉挛般的蜷缩着。
就听阮乐临的声音继续传来:“你为何一口咬定这道旨意是假的?
是不敢相信你口中对你情深义重的皇上会给本宫这样一道圣旨吧。是了,
本宫承认本宫命数短,纵然身前再荣耀,死后也就什么都没了;可是本宫还有女儿,
阿璃会延续本宫的生命继续活下去。你想要的荣华富贵、尊崇无双,
永远都只能在你的梦里实现。本宫生前,你见到本宫要三跪九拜,本宫死后,
你见到本宫的孩子亦要恭敬顺从。看,阮清璇,这就是你的命,
一个永远都只能被本宫踩在脚底下的命。”明黄色的圣旨就像是有着千斤重量,
让阮清璇再也拿不稳,从她的手里倏然掉落。而那掉在地上圣旨也在这个时候展开一角,
露出里面的部分内容:赐皇长女殷璃东宫之位,储君身份,替君分忧……而也正是这句话,
深深地刺痛着阮清璇,让她苦心造诣多年的美梦瞬间破碎。阮乐临的女儿成了东宫储君?
那她以后生出来的孩子,岂不是一文不值?这些年来,她默默承受的侮辱、轻贱、卑微……,
岂不是都白受了?想到这些,阮清璇眸子里的恨意更是如滔天巨浪,
恨不能将这个到死都不肯放过她的女人生吞活剥。只是,在阮清璇没注意到的是,
在她恶狠狠的怒视着阮乐临的时候,同样也有一双眼睛在凤椅背后,安静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