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幸好是她,如果是阿蛮的话,她一定会受不了这般的屈辱。嫁给一个大仇人,
或是她是他的恩人,抑或他是她的恩人,她不想去理会二个纠缠不清的命运,有些烦人,
因为理不了,也是理不清。她似乎又有一些幸好的心情,他还算是顶天立地的男人。至少,
别人看低她的时候,他倒不会。她知道,他心里已有一个深爱的女子,
他不顾一切赶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她嫁人而嫁与他,也好过于在宫中从青丝到白头,
困孤一生。深宫中,能走出来的女子,屈指可数,除非是,至死吧。她做宫女三年,
焉有不知之理。而她不会做梦,现实告诉她,她的名声好不到那里去。嫁与他,
她可以有自由,挟着对他的救命之恩,她可以自在,她还可以有一丝丝的‘傲骨’,
即使那对别人来说,假清高得可笑,更添几分嘲笑之意。宫女都有些怕她,不敢靠近她。
天朝皇上将她许配于他,必是要将他的身份明高暗低,功高就是震主啊,千古以来的规律。
叫嚣不停的花鼓,一声盖过一声,无不声声催促着,为姑娘的身份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依旧淡淡地描妆,原本,还要去进宫向皇上拜谢的,看来,人家还嫌烦呢?
连看她一眼的兴致也没有。铜镜里的她,高雅致丽的如一朵开得正美的晚香玉,洁白无尘,
肌肤暗里生香。细白的脸上些许的粉红,还有着少女的嫣然甜美,只是她不常笑。
看起也有点冷漠高傲一样,其实她也有一颗少女的心,埋葬在那深宫的灰烬中,人比花娇,
心如枯木。戴上那最美的凤冠,穿上那精致的喜服,上面的龙凤呈祥有些讽刺,
绣金线的衣服道不尽的贵重而华丽。如果可以,素衣薄妆,她会更是喜欢。“阿蛮公主。
”宫女轻轻地叫。没有她的命令,她也不敢冒然地进入房里了。
反正这公主不喜欢人家帮她上妆,她们乐得逍遥。还是尽责地说:“裴将军来了。
”暖暖的阳光从窗里射进来,亮了一房的光采,照得她脸上更是透明一般地白嫩。
有些刺着她,她眯着眼看了会。没有出声,依旧还是细细地描着秀丽的眉。不管怎么样,
毕竟,真的出嫁了。虽然她代替了阿蛮,但是一颗心,依然是妩音的。拖着时间,
她就是偏偏要屈下他的威风,让他多等一会,他不情愿娶,她也不情愿嫁。
抛开个人的恩怨和情愫,下嫁给他,是瞧不起苍国,他不过是一个外姓王而已。
她的眼如一汪寒水,刻意地冷着。看不见欢喜,淡漠的像是看人朝拜一样,无声无色。锁呐,
礼仗一声一声在催,宫女像是怕人生气一样又来催她了:“阿蛮公主,过了时辰就不吉利了。
”她戴上大红喜帕,心里暗笑,现在的她,还有吉利的事吗?“进来吧!”她轻轻地叫。
宫女还是听到了,欢天喜地地进来,再扶着她往外走去。她什么也不知道,
让人背着上了花轿,然后就会是他在前头骑着高头大马,转绕半个城,何必呢?
大家都没有面子。还转什么转,她不认为,旁人的眼光会是羡慕和恭喜,多少人为他叹息,
多少人唾骂她。只是,让人骂多了,听多了,她觉得没有什么。喜帕下,
只能看到看已绞着的双手,才能显出她的紧张,她也只是一个少女啊,一个没经人事的少女,
承受的,却比这些看热闹的人,不知要多多少的心酸和磨历。最痛爱她的人,是姥姥,
没有人喜欢妩音,姥姥最喜欢她了,总是给她说故事。告诉她,人要坚强,
有委屈的时候不能敝在心里,要哭出来。人在痛苦的时候也要哭。在出嫁的时候,也要哭,
这才吉利,才会夫妻平安。她眼一热,滴滴的泪竟然也控制不住滴在手上,
那暖热的感觉灼痛了她,姥姥啊,今天真的是妩音成亲,妩音真的害怕,
妩音不知道要怎么办,可是妩音不能逃。宫里的生活,让她学会了有委屈,也要藏在心里头。
想自在地过日子,总是不能,总是压得她好重好重。一声声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
花轿停了。有人高声地叫:“裴府到,请裴将军背新娘下轿。”有人踢轿的声音,
然后一只还穿着战靴的大脚在喜帕下可以看到,是他的。裴奉飞的脸上,没有什么喜色,
平淡无波地说:“手给我。”她依言伸出手,让他握住,意外地,他握住一手的湿意,
坚强的阿蛮公主,也是害怕和担心吗?原来,她也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啊。他心里暗叹一声,
放轻了语气说:“阿蛮公主,下轿了。”他的手,很大,很温暖而又有力,满是厚茧,
将她的手包住,也能将她的世界包住一样,他不会伤害她的,他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她站了起来,让他轻轻地一拉,然后他弓下身子背住她,在一片吹吹打打的声音,进了裴府。
天朝的成亲和苍国的不同,拜堂,然后是拜祭高堂,她才知道,他并没有高堂。
这让她有些讶异,这个裴将军,她未来的夫君,居然是一个人闯荡。然后是送入洞房,
他牵着大红丝绸引着她走进洞房,她很紧张,男女之间的事,她一知半懂。谁知道,
他才入洞房,就淡淡地说:“阿蛮公主,不用害怕,我不会难为和伤害你,以后,
你就把裴府当作是你的家,我不会经常回来的。”阿蛮公主在别人的眼里是冷淡淡的一个人,
可他却看懂了她心思玲珑善良,将苍国的人全遣散,是因为不想他们跟她一样受尽嘲笑,
万一皇上会赐她死罪,也不会殃及到下人。阿蛮公主,其实很有慧心,可惜的是,天意弄人,
她这一生,一定会走得很艰辛了。即然他也无法娶到心爱的女人,
就算是报她救命之恩娶她也行。在他府里,至少,她不必委曲求全什么?也不会受人脸色。
他有些沉默,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你可以得到裴府所有的东西,你想要什么,
你尽管开口,裴府的人,都会听令于你,只是,没有爱。”她叹了一口气:“谢谢。
”淡淡的声音也是她的态度,谢谢他为她设想周全。谢归谢,恨一样还是恨,
不会因他所做的这些而消失。这些,都是他应该的,他是顶天立地的男人,那么,
夫人的一切,他就得打点好。二人之间,能有什么共同语言。她听到有人来请他出去陪客,
还要敬酒。她静静地坐着,天朝的礼仪是要等他晚上回来,才能揭头帕的,她只能饿着肚子,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外面没有什么动静,那燃着的红烛味道真不是很好闻,
呛得她头有些痛。正在暗自思量着,又听见急急的脚步声,有人敲了敲门,叫道:“夫人。
”打瞌睡的喜娘眨了眨眼,赶紧过去大声地问:“裴将军是不是喝醉了。”“不是,
将军接到加急圣旨,连夜赶往天龙山去平息造反了。”啊!
喜娘有些为难地看着那戴着红帕的妩音:“夫人,这……”新婚之夜,
还没有揭新娘子的头帕就不见的新郎,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而这个,是苍国的阿蛮公主,
是裴夫人,也封了四品的诰命夫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遇上这样的事,还是头一次。
妩音松了一口气,这些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将头帕拉了下来:“你出去吧,本夫人也累了。
”嫁到他府里,拜了堂,就是死也是他裴家的鬼了,她不再是阿蛮公主了。她已是人妻了。
喜娘惊叫着:“裴夫人,头帕要等新郎才能揭啊,不然,不吉利的。”她一笑,
美得像是烟火一样:“裴将军不是去天龙山了吗?”要等到什么时候,那他战死呢?
她的头巾,一辈也不要揭下来了吗?“这……”她说不出话来。“没有我的吩咐,
都不用进来侍候着。”她冷冷地下命令堵住那喜娘的嘴,她摄嚅着,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只能出去。烛光下的妩音,美得如秋水,只是,陪伴她的,只是二根高烧的红烛。她的命运,
比想象中的好,是要庆幸救了他吗?不至于嫁给贩夫走卒,也不至于嫁到深宫内怨,
长伴青灯。解脱地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已的骨头竟然在发疼,绷得太紧了,太紧了,
所以生痛。明天是新的一天,她的新生活,她要好好地活下去,还有很多风雨要走过来,
活着,又是为什么呢?她看着火焰,它却无语,只是那烛泪一滴一滴地流下来。
鸡鸣三遍的时候,照天朝的规矩,新娘子就要早起来奉茶的。有点幸好和解脱的感觉,
她一点新娘子的喜气也没有。他家里没有亲人,没有高堂,没有朋友,也不用让人指指点点,
至于下人,何须多理会。不过,嫁为人妻,就要有为人妇的知觉。早早她就醒了,
捧着水的丫头早已在门口等候着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