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相里成,拜见公子。”厅堂之内,相里成看着那方才缓步走出的嬴渊,
双眸也是微微一震,而后恭敬行礼。抛却嬴渊那在外的‘闲散’名声不说,
光是这一份走动之时的飘逸洒脱,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的贵气,就当得起‘公子’这二字。
哪怕是那些个被称颂许多的名士,恐怕也不及这位公子渊半分。“巨子何须多礼,
请上座。”嬴渊微微一笑,便是拉着扶苏到自己身旁坐下:“兄长,此番也是麻烦你了。
”扶苏摇了摇头,非但没有什么开心,反倒是愈发愁苦。
自己不过是请这位墨家巨子来一趟罢了,可最大的难题,还没有解决呢。
且不说如何说动墨家,就算是得了墨家的器械,提升军伍的战力也极其有限,
怎么可能达到自家六弟在麒麟殿内放出的‘豪言’?十成,难如登天啊。
“不知公子唤我前来,有何事吩咐?”相里成姿态放的很低,但声音却是不卑不亢。
能趁着六国被灭之际一统墨家的人物,怎么可能是个蠢货?
嬴渊看了一眼这位墨家巨子,唇角略微扬起笑意:“实不相瞒,本公子今日请巨子前来,
确有要事。”相里成面色不变,只是静静倾听。直到现在为止,
除了嬴渊这一份气质风采出乎意料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变故。“昔年天下大乱,
各国各地文人忧心天下,故而纷纷成思立论,造就百家争鸣的兴盛局面。
”“可即便天下言论众多,墨家都是独一份的存在,甚至于,在本公子看来,
墨家与儒家空谈不同,实乃足以兴国之派也!”一番话,让相里成面色微微一变,
心中大为警惕。虽然嬴渊是在夸奖墨家,但...‘兴国’二字,在此刻说出,
却是两番意思。为我所用,方可兴国。不为我所用,那便是叛逆!“公子谬赞。
”相里成眉头紧皱,只能略微谦逊一句,反倒是看向嬴渊,等着这位六公子后面怎么说。
弱者,总是警惕。在大秦面前,墨家,就是弱者。“然,”“兴国之派,
流于乡野,岂不令人扼腕叹息?”“本公子便是想让墨家为我大秦效力,如此简单罢了。
”嬴渊微笑着开口,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就说了目的。不错,
他就是想要收服墨家!相里成面部肌肉微微一颤,而后迅速恢复正常,作沉吟状。
可脑海之中却是飞速思考。果然如他所料,这位公子渊就是想要收服墨家!
“公子错爱,某为墨家巨子,实在惶恐。”“只是如今墨家方才整合,力有不逮。
”“更何况,昔年我相里氏先祖,因理念与大秦征伐所相悖,故而认识己错,退隐朝堂,
归于山野。”“如今我墨家子弟,又如何可违背先祖行事乎?”相里成缓缓开口,
一番话说的扶苏瞬间面色大变。不得不说,相里氏身为墨家巨子,这份心思,
这说话水平都是上乘。恭维,自憾,一点都没缺。甚至在最后,
抛出一个‘不可违背先祖行事’,等同于是将这件事彻底拒绝。
扶苏焦急得看了一眼嬴渊,自己却是无计可施。强人所难,他所不愿也。
可若是相里成这样的态度,六弟又如何能增强大秦军伍战力啊!岂料,扶苏一眼看过去,
嬴渊非但没有任何意外或者失望,反倒笑容盈满。“哈哈哈!”嬴渊大笑,
继而中断,双眸看向相里成,温声开口道:“原来如此。倒是本公子看走了眼,
以为如今的墨家乃是真正懂得精义的有识之士。”“没想到,巨子目光短浅,
墨家也不负‘墨守成规’之名,迂腐之极。”“听闻昔年墨翟鄙夷儒家孔丘,
如今看来儒家的迂腐,倒是用在你们墨家身上,更为合适!”此话说出,
相里成先是一愣,而后眼眸之中怒火隐然升腾!这公子渊,非但是辱骂了他,
而且连整个墨家都骂上了!若只是如此,倒也还好,他相里成大不了忍下来便是。
可.....嬴渊提到了儒家!儒墨相争,天下人皆知。
现在将骂儒家的‘迂腐’二字冠在墨家的头上,他怎能不气?“公子此言,
可是在羞辱我墨家?”“相里成虽不才,愿闻‘玉公子’高见!”相里成压着气,
沉声开口。‘玉公子’,便是嬴渊初时的称呼,而此刻被相里成说出,
颇有点儿‘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意思了。在反唇相讥这一块儿,
相里成竟有了几分嬴渊的风采。此话一出,扶苏顿时惊慌,连忙开口道:“巨子,
我六弟并非如此意思。”“他只是....”“诶!兄长,我就是这个意思。
”岂料,扶苏的话还没说完,嬴渊便是打断了扶苏。这一下,扶苏直接愣住了。
然而,嬴渊没有理会自己这个兄长,反倒是起身,缓缓走到相里成身前,亲自伸手,
为其斟一盏水,开口道:“你们墨家愚蠢,本公子为何不能羞辱?”“天下大势,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昔年墨翟推崇兼爱非攻,善也!孔子著春秋,战国分七雄。
墨翟眼见七国灭弱小,故而说出如此理论,此为大爱,大善!”“可如今,天下一统,
大秦备战军伍,那是为了防范北方的匈奴,南方的百越,使我万万秦民,不受蛮夷侵扰,
使天下万家灯火,可安宁夜亮。”“现在你们依旧坚持反对战事,
难不成是想要匈奴马蹄南下,踏碎我神州山河,掠尽我大秦子民乎?”“坚持错的经义,
本公子说你们迂腐,何错?”这一番话开口,相里成那端起水盏的手,直接僵住了!
一连串的话语,如同在耳边撞钟一般,震耳欲聋!嬴渊的话,并没有什么高深,
甚至都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可是....他说到了最为重要的一点:时代!
如今并非从前,从前的经义,如今来看,还是正确的嘛?
若是还守着从前的错误的经义,那不是迂腐又是什么?相里成感觉自己的胸腔,
似有波涛涌起,又犹如巨人蛮撞,难以平复。但心中的那一股子气,
还是支撑他缓缓抬眸,自下而上,看向嬴渊的双眸,艰涩开口问道:“那公子以为,
我墨家的经义,或者说,我墨家的路,应当在哪?”居高临下,嬴渊轻笑,
吐出一句话:“墨家的路,在百姓,不在朝堂间也!”“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
此路,方为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