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窈这才发现,被他抚过的肩背,不知何时上了一层药膏,清清凉凉的,
将那灼疼感消去大半。她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不禁乏味地淡然一笑。宁清窈整理好仪容,
换了身紫蝴蝶白裙,系一根浅色腰带,让春羽给她重新梳了个简约优雅的发髻。门外,
另外一个丫鬟,夏禾略带催促道:“大小姐,快去前厅吧,听说陈家请来了摄政王,
就连陈家大爷、大夫人、大公子也来了。你迟迟不到,前厅正尴尬着呢。
”本来定亲之人是宁雅沁,她不想沾染这婚事半点,更是闭门不出,
此刻不知道躲在哪里藏着,生怕撞见陈家人。“我现在去。”夏禾忽然惊呼:“大姑娘,
你锁骨怎么红了?”“方才有些痒,挠的。”宁清窈看向大惊小怪的夏禾,拢好衣领,
遮得严严实实。夏禾嘟囔道:“议亲在即,大姑娘锁骨一片红,难免惹人猜忌,
若是被多嘴的长舌妇看见,指不定要怎么编排你。编排你是小事,让宁家名声受损,
是大事——”“夏禾,你虽是母亲赐给我的婢女,但你。”宁清窈嘴角噙着一抹笑,
双目冷漠地看向前方,“是不是管的太宽?”夏禾从未给见过这样质问她的宁清窈,
因着她是大夫人赐给大小姐的人,大小姐每回都对她笑脸相迎,
以求她在大夫人面前说大小姐好话,拉近母女关系,可今日……“奴婢也是为了你好,
毕竟你这样会惹大夫人不喜。”又拿安瑾压她,宁清窈但笑不语,心中早有谋算。这夏禾,
她迟早要拔除。夏禾见宁清窈在笑,以为她又恢复从前的好脾气,在讨好自己。
自己终究是大夫人的人,她还是不敢轻易得罪。夏禾乐得一笑,不声不响地跟在宁清窈身后。
春羽睨她一眼,心中骂道,这夏禾算什么东西?也敢质问大小姐。她虽心中不愤,
碍于宁清窈‘息事宁人’,也叹了口气。前厅,大片红灿灿的杜鹃分种在石板路两侧,
煞是喜人,阳光洒下来时,满园花影浮动、芬芳撩人,春景是美的,
只可惜……这谈话场面实在难堪。陈家世代经商,到陈家大爷陈仲学这辈,
觉得有钱没权也举步为难,与其花大价钱打点官员,不如自己当官,
故而陈仲学除去经商之外极重才学,往厅堂里端正一坐,倒没有穿金戴银的铜臭之气,
反而穿着简单,透着一股书生文雅。这股书生文气,在宁大夫人眼中便成了穷酸、落魄。
安瑾高坐主位,小指微翘,慢摇点缀红蓝宝石的扁金团扇,悠悠地叹一声:“陈老爷,
你我两家也算京城有头有脸的世家,我家老爷官拜三品大理寺卿,你们毕竟是与我宁家结亲,
穿成这般……”安瑾团扇掩面小声轻啧,眼底有着不高兴:“是诚心丢我宁家脸么?说出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宁家结了一门怎样落魄的穷婚事。”“你……”陈夫人刚要站起身,
却被陈仲学按住手背,摇头示意她,婚事要紧。陈大夫人到底咽不下这口气,心里怄的吐血。
三年前,陈家如日中天,钱权双收,宁家上赶着来结亲,同样的穿着,
安瑾当年夸赞简朴雅致,今日说落魄穷酸。三年落魄,早已见过太多世态炎凉,
本该习惯才是,可被未来亲家如此奚落,她还是气红眼眶。“不知宁二姑娘,何时来前厅?
”陈仲学并未恼怒,轻声问了一句。“宁二不来,与你们结亲的是宁大。”安瑾云淡风轻道,
“当年宁陈两家结亲,未指明是哪位姑娘,说实在的,你们儿子这个情况,
怎好意思再敢肖想我家雅沁?实不相瞒,我家雅沁要做人上人、要享荣华富贵,
可不能一脚陷进烂泥潭里。”今日陈仲学上门,是看在昔日陈浔与宁雅沁两情相悦的份上,
对宁家诸多忍让,可宁家这态度,是摆明了换亲替嫁。可惜……那些年,
陈夫人是实实在在把宁雅沁当做未来儿媳来疼爱,礼物如水一般不知道送了多少,
可人家薄情寡性,儿子没出事就一声声浔哥哥的喊,一出事便嫌恶如蛇蝎。
这样的儿媳不要也罢!陈夫人听过宁清窈的名声,随即思路一变,故意与宁夫人作对,
说道:“宁大好,宁大姑娘知书达理,我们看上的正是宁大姑娘,她知书达理又心思细腻,
我见过她几回,喜欢得不得了。”这话意思是,他们从来没看上宁二?安瑾眉头一皱,
吃了个软钉子。宁清窈的脚微顿,刚好听到这话,实属诧异。她何时被人肯定过?下刻,
陈夫人循声望去,即刻热情地走上来,夸赞道:“这便是阿窈吧。生的这般花容月貌,
能娶到你是陈浔那小子的福气,我们陈家能有你这样的儿媳,
真是三生有幸……”宁清窈迟疑了下,确定对方是在夸自己。陈夫人将手腕上的玉镯脱下,
顺势给宁清窈戴上,有一瞬间的难舍后,随即扬起笑道:“阿窈,
这是我陈家祖传三代的福禄寿五彩玉镯……”宁清窈眼底滑过诧异,
听闻宁家有一福禄寿五彩镯,是开国太后御赐之物,价值万金,
估摸着是陈家如今最值钱的东西,不过初次见面,这陈夫人怎么舍得?
大抵从未有人这么夸她,对她这么大方,看着陈夫人脸上明灿灿的笑,宁清窈绽开一个笑,
行礼:“多谢陈夫人好意,阿窈受之有愧,年纪小,担不起这般贵重的礼物。
”宁大夫人死死盯着那玉镯,眼底有着震惊。饶是躲在暗处偷瞧热闹的宁雅沁,也有些眼热。
这可是陈家传家宝。那个独眼瞎怎么配呢?前厅最末位,在这场闹剧最不起眼的陈浔,
坐在特质轮椅上,身穿一袭仙鹤云纹白衣,腰束紫玉香楠木革带,面容雅致温柔,舒朗清润,
端方公子如玉如翡。宁清窈打量他一眼后便垂眸,素闻陈浔玉面公子名声,今日一见,
方知绝非浪得虚名。外头起了一层风,吹落男子残疾腿上盖着的薄毛毯,他刚要弯腰去捡,
宁清窈俯身,素手拾起,替他仔细盖好。这一举动,刚好落在踏门而入的摄政王眼中。
谢昀向来戏谑人间、似笑非笑的眼中多了几分冷然,啪一声收了折扇。
满屋人被这啪地一声惊响,吓得站起身,纷纷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