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埋怨归埋怨,邯郸淳作为老江湖,差不多将纸条扫了一眼,心里的石头便少了许多。
只是唯独这雕胡饭,他却是有些犯嘀咕。不知道的人,可能会被雕胡饭这三个字所迷惑,
以为既然是雕胡饭,肯定只能是西域所产,也只能在西域诸郡才能吃到。
但是只要吃过的人都知道,其实恰恰相反,这看上去天遥地远风雪交加的雕胡饭,
实则出自于风景如画的水乡江南。也正是如此,邯郸淳一路上才不停地在心底,
使劲地暗暗咒骂着刘域。“这黄口小儿,嘴上没毛,不知从哪里道听途说,
肯定是拿这个南辕北辙的吃食消遣老夫。”雕胡饭他吃过,
而且作为一个云游四方的大家,也对雕胡饭的制作多少了解过一些。
这东西虽然不是什么大餐,但也不是普通人家可以轻易弄出的。而且走南闯北,
唯这西域是他最少涉足的地方。这次舍身陪着蔡中郎万里寻女而来,这穷山恶水的,
有没有雕胡饭他还真有些心里发虚。不管了,先去寻寻看,至少先把其他好弄的弄到手。
最后若真没有这雕胡饭,老夫回去便将这三个字,一把扔到那小儿面皮之上。还别说,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仅仅不过两天,纸条上的大半物品,进入都被邯郸淳收入了囊中。
看看也差不多了,再加上几乎问遍了商铺和友人,雕胡饭在这里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踪。
所以邯郸淳决定就此打道回府,这就赶回客栈去啐那小子一身。这天,
他终于风尘仆仆地回到了敦煌,经过城门,给城门兵丁扔出几文过路费后,
便招呼着临时雇来的挑夫紧随其后,穿过一条已经熟悉的近路,
在一片逼仄的巷子中左冲右突,紧赶慢走。突然,一道虚掩的大门之中,
一道影子忽然一闪,嗯,这些天早已被雕胡饭弄得神经质了的邯郸淳,一个激灵,
蓦然站定,随即不由自主地摸着下巴回忆了起来:“邻女夜椿?”想着,
赶紧摸出已经皱皱巴巴的纸条一看,果然在“雕胡饭”旁另外写着这“邻女夜椿”四个注解。
邯郸淳顿时精神大振,连忙又竖耳倾听,院门中,果然有隐隐的咚咚声断断续续传出。
“停下,停下,尔等且住,在此候着,老夫去去就回。”邯郸淳叫停挑夫,
探头往路旁的院门看了看,喊了两声,见无人应答,随即径直推门而入,
甩着一双油乎乎的袍袖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循声来到院中一角,
果然远远望见一名婀娜少女忙碌的背影,举着一支棒槌,正一下一下在一个石窖中捣击着。
“邻女夜椿,臭小子,莫非他真是长了一双千里眼,顺风耳!”邯郸淳摸摸下巴,
眯眼欣赏了一下,随即轻轻咳嗽了一声:“咳咳。”少女闻声一惊,
回头看到一个风尘仆仆的陌生人,顿时慌张起来,猛然扔掉手中棒槌,就向居中的屋子跑去。
“爹爹,爹爹——”惊叫声中,一个中年汉子手执算珠跑出,迎面撞见邯郸淳,
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道:“尔是何人,不请自入,岂有此理,还不快快退出!
”邯郸淳打量了一眼主人,忽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口里随即念道:“吴郡城外,
呼朋唤友,骑射弹鞠,黑白敲子。”主人一听,顿时浑身一震,急忙趋前几步,
将邯郸淳上下好一番端详,跟着跌足大叫:“哎呀,原来是子叔兄。
你、你怎么也到了西域,快快,厅堂喝茶!”说着,他挥手斥退闻声而出,
手持棍棒的一众家丁,又用眼神安慰了一下少女,亲热地拉着邯郸淳就要往屋里走,
却被邯郸淳笑眯眯地一把拉住。“不急,承业兄,倒是你,几年不见,
居然也出现在了这里。而且看上去,似乎还不是客居,莫非这里也有了李氏产业?
”说着,他毫不客气地四下张望了一番。原来此人乃是他周游江南时,
结交下的一位名叫李昌的江南富商,而且还是陇西李氏在江南的一个重要分支。
因为极爱棋道,所以与他一见如故。李昌他乡遇故知,闻言就是哈哈大笑,
点头应承了一句,这才心有所感地重新打量了一下邯郸淳道:“子叔兄既然连茶也不喝,
看来是有事啰,不妨说来听听。”邯郸淳沉吟了一下,
当即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要地说了一遍。等到说出雕胡饭三个字,
李昌已是抚掌大笑,招手唤来少女道:“吾与子叔兄,看来真是有缘啊。
而且你说巧不巧,不早不晚,今日吾正嘴馋江南的那一碗雕胡饭,
结果子叔兄便寻着这雕胡饭来了。还别说,这敦煌城里我也住下数年,
平日里还真没有耳闻哪里有雕胡饭一说。”“看来老夫真来对了,
没想到竟在承业兄这里寻得此物。”邯郸淳大喜不已,急忙连声奉承,
眼神也随即看向了一旁的少女道:“不知这位是——”哦,李昌一拍脑门,
当即井井有条地吩咐道:“这是小女李莲,全府也唯有她能做得这一手雕胡饭。莲儿,
抓紧把那些食材收拾一下,带上东西马上跟我去东城客栈。你不是一直仰慕蔡公之名么,
今日可教你得偿所愿。”“李青,带上几个机灵一些的家丁,
另外再找一个厨娘给小姐做帮手。快去,顺便再瞧瞧仓房,
什么湖羊干、烤炙鹅以及枸酱、桐马酒都拿一些。”看到老友李昌什么话都没说,
就开始安排雕胡饭之事,甚至是连人带物直接去客栈,感动之余,忽然想起一事,
当即也是一拍脑门,也顾不得什么禁忌了,拦住李莲,便将一块花花绿绿的东西,
塞到了她手中。“呵呵,险些忘了,那臭小子交待了又交待,
若是找到雕胡饭和做雕胡饭之人,一定要将此物奉上。莲儿,老夫与你父相交于心,
你与吾女无异。此物,权且借花献佛当做见面礼了。”呀,
李莲看到一双皱巴巴、油乎乎的手抓过来,吓得本能地一缩。不过,
这双吓人的手却是高举轻放,压根都没有碰着自己,手中便多了一物。低头一看,
手中之物外表五彩斑斓,圆圆滚滚,让人一下子便喜欢上了。原本就要推脱的心,
顿时心花怒放了起来。“拿着吧,莲儿,子叔先生算不得外人。”李昌看了一眼,
知道他这位棋友奇人一个,总有奇人奇举,送一件奇物原本也不在话下。李莲答应一声,
彻底放下心来,手中便将那物紧紧攥了起来,心底更是窃喜不已:也不知这是何物,
竟如此精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