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气魄!”陡然一声怒吼在旁边炸响,吓得众少年一抖,
连旁边几桌客人的目光都向这边看来。只见一个身材魁梧壮若铁塔的中年汉子站在旁边,
目视裴越,丝毫不掩面上的激赏,大声道:“你叫裴越是吧?我知道你,
原以为也是个被压断了脊梁的倒霉蛋,没想到你够硬够狠!我喜欢你,
如果不想在府里待,可以来南大营找我,给我做亲兵!”裴越连忙起身,
笑了笑问道:“大叔,您是?”壮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叫谷梁,南大营主帅,
和你一样,我也是个庶子身份,那又如何?照样混得比别人好,只要自己有本事,
身份算逑!”他那双虎目扫过尹道等人,只看得这些少年纨绔纷纷低头。
这才冷哼一声道:“一群王八羔子,这府里的事情也是你们能多嘴的?
再让我知道你们欺负越哥儿,老子抽死你们!
”这时只听主桌上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竟然盖过了厅内的喧哗:“老谷,
去个茅房这么久,还以为你跑了,还不赶紧过来,跟一群毛孩子较劲,你不嫌丢人?
”谷梁哈哈一笑,又拍了拍裴越的肩膀,这才大步流星地离去,只见其气势如山,
当真是一员虎将。裴越还注意到那道温和的声音,循声望去,
说话的人应该就是坐在裴戎左首的西府右军机路敏。看不出来,
这位温文尔雅的军中大佬竟然是个武道高手。被谷梁这么一搅合,
此桌的气氛便有些尴尬。众少年若有所思地看着裴越。这时青衣小厮捧着托盘上菜,
只见是雕花蜜煎、十味脯腊、珑缠果子,分别是点心、干果和鲜果。
这之后才是十五道正菜,每道又有两盘,流水般呈上来,可谓富贵豪奢之极。
裴越终于明白为什么圆桌这么大,而且每人身后都有负责布菜的侍女,
否则对面的菜想吃也够不着啊。自己要不要发明一下可以转动的托盘?
其他人心思各异,唯有裴越似乎压根没受到影响,大快朵颐。对于眼下的他来说,
没有什么比吃肉长身体更重要。尹道给裴城使了个眼色,裴城会意站起来:“出恭一下,
各位吃好哈。”两人来到厅外的花圃,裴城对负手而立的尹道说道:“道哥儿,
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老三他……应该不是那种有坏心的人,还是算了吧。
反正他过几天就要出府了,不值当你们为此伤神。”尹道失笑道:“城哥,
你这是在安慰我?”裴城挠挠头,傻笑道:“刚才听柳贲说,你又在老三那里吃了亏。
”尹道敛去笑容,望着国公府内如画景色,沉声道:“几句口舌之争,我怎会放在心上?
但是这个越哥儿不简单。”裴城疑惑道:“哪里不简单?我没看出来啊。
”尹道看着他,认真说道:“他在席间说,除了太夫人所赐的庄子田地之外,
国公府的财富他分文不取,便是送他也不要。”裴城有些尴尬地说道:“道哥儿,
我家的事情你也知道一些,虽然我不在意那些财货,但母亲她……罢了,
总之老三他无论如何也拿不到。”尹道却正色说道:“我相信越哥儿说的是真话。
”裴城奇道:“这不好吗?你们不都是希望他能说到做到?”尹道摇摇头,
紧紧盯着裴城的双眼说道:“他才十三岁!而且你也说过,他在府上的日子不好过,
难道他心里没恨?可是今日一见,我竟然从他眼中看不到恨意,面对国公府这泼天财富,
他也能视若敝履。种种表现,能是一个十三岁的庶子做到的吗?你这庶弟所图甚大!
”被他说的有些头疼,裴城不可置信地道:“没有你说的这么玄乎吧?
”尹道摇摇头:“观他今日所为所言,知进退有分寸,该退让时平静沉稳,
该挺身时锋利如刀,这样的人不能不防。”一席话说的裴城也动摇起来。
但是想到早上在门房里对裴越的许诺,他又很为难,言而无信,那还叫真男人吗?
一时竟是摇摆不定。尹道注视着他,忽地轻笑几声:“大哥你放心,
我会帮你盯着他,若无事则罢,若他真将心思用在你的身上,我保证他会后悔。
”“谢了!”“我们是兄弟嘛,走,回去吃饭去。
”......“那帮小崽子都是小大人了,管不了喽。”回到主桌上,
谷梁说着,豪气干云地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随后对主位上的裴戎赞道:“小裴,
你家这酒真不错,够烈!”裴戎有些无奈,但也只是笑道:“你若喜欢,
明日我让人送一车去。”满京都里,恐怕只有他一个人这般称呼裴戎。
身份地位低微的,自然要毕恭毕敬叫一声伯爷,身份地位比他更高的,
也得看在定国公的身份亲切地叫一声贤弟。唯有谷梁,历来都是称其为小裴,
却无人觉得突兀,只因此人的经历堪称传奇。谷梁出身于广平侯府,三十三年前,
当时的广平伯谷豪卷入一桩大案之中。即位才一年的中宗皇帝怒而赐死,
若非定国公裴元亲自入宫劝阻,说不得谷家就会抄家灭族。即便爵位保留了下来,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广平侯府的没落已经是必然。
谷梁从小就生活在这种朝不保夕的环境中,又是庶子,不为权贵圈子接纳。
但他少年时便展露极高的武道天赋。十五岁毅然从军,从一个步卒做起,
凭着军功一步步走上来。十四年前,中宗病故,
被压制在一个小小参将位置上的谷梁便开始势不可挡地崛起。
在南面大周军队身上攫取大量军功,被周人称为“谷阎王”。最终三年前调回京都,
以二等广平侯的显赫爵位领京营南大营主帅之职。其人性烈如火,敢作敢当,
权贵圈子里对其又敬又恨。今上爱其武勇,敬其忠心,所以经常施恩赏赐,
所以裴戎对谷梁一直是尊重中带着几分疏远。听到裴戎想要送酒,
谷梁朗声笑道:“今儿是来给太夫人拜寿的,只有我们送礼的份,哪有往家带的道理?
”裴戎便颔首笑道:“既如此,我让永年带你府上的管家去买。
”谷梁大手摸摸后脑勺,直白地说道:“酒虽然不必,但我想问你要个人。”“哦?
”裴戎放下刚拿起的酒杯,不动声色地说道:“不知谷大哥想要什么人?
”谷梁嘿嘿笑道:“你儿子,裴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