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奏陛下,微臣有事上奏!”带着一脸肃穆,御史崔呈秀手执笏板,挺身而出。
天启帝向前微微倾身,语调温和,“爱卿有事,但讲无妨。
”崔呈秀向天启帝行君臣之礼后,随即朗声道,“启奏陛下,
江南各布政使司在职官员已有多年未换,这时间一长……难免会出现独立之险,
还请陛下明鉴。”此言一出,整个太和殿一片哗然。
即便是已经习惯自己吃瓜角色的中立派众人,脸上也是挂满了震惊!
谁都知道江南是东林党的大本营,而崔呈秀一上来就提出了更换江南大员的建议,
这等于阉党一出手,就直接往东林党的祖坟上刨!看样子魏忠贤这次,是心急失了智,
病急乱了阵脚了。杨涟显示一怔,随即哑然失笑。你魏忠贤真是老糊涂了!
即便江南各省的上位都是你们阉党的人,可那又如何?
要知道整个江南不论是商贾还是地方官吏都是我们东林之人,你有本事换人,
我就有本事架空。不但架空你们,还要给你们免费送一口大锅,
到时候你们阉党的人管控的地区发生了什么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到时候追究下来,
扣一个失职的罪责都是轻的。既然你不忍心舍弃一个胡安,
那么到时候我就除掉你一批胡安。看你魏忠贤的手段强硬,还是我们东林党的手段高明!
可以说,杨涟自认为自己已经吃透了这个老对手。在他心里,魏忠贤手段凌厉,
处事果决,可以说是当今世上少见的枭雄。
不过做事大开大合、颇有魏武之风的魏忠贤还是少了一些政治上的灵性。
一个厉害的政客所追求的并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而是杀人于无形,
你把他卖了他还要帮你数钱的那种绝对的控制。所以表面上,
魏忠贤的阉党对于东林党来说好像处于主动、压制的地位。可实质上,
魏忠贤只是在世人眼里看起来跋扈甚嚣,而面对杨涟这种杀人不露刀的对手,
他吃的暗亏可不在少数。面对崔呈秀的这个提议,整个太和殿虽然表面上一片寂静,
可是每个人的心里,早已经浪涛汹涌。天启帝将每一个大臣的表情过目了一遍,
微微皱眉,最后缓缓点了点头。“爱卿所言不错,只是江南各省的州府人选任命,
并不简单!不知爱卿心里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人选?
当天启帝这个问题问出去的时候,杨涟等人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不用多想,
他们阉党能独当一面的人屈指可数,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
待一会如何弹劾他们如何不适合这个位置就完了。或者说,
如果崔呈秀推荐的人选有资格成为东林党障碍的话,东林党人不介意给他来一个捧杀之法,
先让他们领衔布政使司,然后再抽时间好好给他们编织一顶足以丢掉性命的大帽子。
既然向皇帝提出了这个问题,崔呈秀,或者准确说魏忠贤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就听崔御史高朗清晰的声音充斥在整个太和殿,余音袅袅。“礼部左侍郎方知有,
工部右侍郎霍英奇,大理寺少卿赵又廷,御史黎中则……”每一个名字放富有魔力般,
让整个太和殿的众臣脸色在短短几个瞬息之间产生了截然迥离的变换。
而内阁大学士的表情在几经变化之后,突然愣住了。难道魏忠贤是脑子进水了吗?
他不惜和自己在太和殿一决生死,
为的只是把不相干的一帮子人推到那个令世人垂涎的位置?不!
当杨涟眼角的余光定格在了那几个被念到的名字之人脸上的时候,他突然怔住了。
是啊!崔呈秀所提及的这些名字,无一不是完美的中立派代表。之所以说完美,
因为这些人不会随便站队,可谓把骑墙这个词语阐述到了极点,
以至于在之前的屡屡交涉当中,这几个人都和东林人或多或少结下了梁子。
比起东林这颗参天大树,他们虽然不值一提,
可是一旦你打算将他们到手的利益生生收回去的话,这些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投机者,
会不惜跟你玩命!直到此时,杨涟终于想明白了魏忠贤的险恶用心。
如果现在东林人全力抵制这些人选的话,
也就等于把这些原本立场不定的中立派直接推给了魏忠贤。这是杨涟最不能接受的结局!
所以比起增强阉党的实力,
内阁大学士已经不在乎让这些祖坟冒青烟的气运爆棚者占据江南的那几个虚职了。
反正不论谁坐上了那个位置,江南真正的话事者,还是东林。想通了这一点,
杨涟心中的悸动这才缓和了几分。
只是深深看了天启帝身边那个仿佛笼罩在酷寒坚冰中的高瘦净面之人,
杨涟似乎有些不认识这个司礼监秉笔了。要知道在内阁大学士心中,魏忠贤做事,
向来都是以暴力制人,对于谋略,他不过一个刚入门的新手。
可就是这个自己一直看不起的权谋不通者,竟在太和殿给他上演了一出阳谋大戏。
而所谓阳谋,就是根本没有破解之法。明知这是一个陷阱,可你只有一种选择,
那就是跳进去!流氓不可怕,
可就怕流氓有文化……魏忠贤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这简直不像他的作风……思来想去,杨涟最后只能无奈自己轻看了这个东厂的厂公,
可他心里清楚,事实上轻视魏忠贤只是他的一种自我心理安慰。
如果你真要轻视这头猛虎的话,那简直是求死之道。
崔呈秀抛出的这几个人选已经把表面平静,实则暗淘翻覆的太和殿搅动的人心砰然,
思绪如刀箭。天启帝有意让这样激烈地内心悸动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终于看了看脸色已尽苍白的杨涟。“杨学士,不知对于这几个人选,你有何看法?
”长长叹了口气,杨涟惨然一笑,“陛下,崔御史所说,是为固基之策,臣……附议!
”直到这个时候,魏忠贤冰冷漠然的脸上,终于抹过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