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灾情已是极为严重,每一天都有百姓冻死饿毙,
而江南运来的救灾钱粮久久不见踪迹,却是怎么回事。”太极殿。
李世民怒目看向满朝文武百官。“启禀陛下,渭水冰封,黄河塞川,
现如今运输钱粮只有陆路可行。如今大雪封道,导致路途延缓。
恳请陛下敦促各路府道不畏艰险,早日将钱粮运抵关中……同时派出御史监督,
若有畏难不前、贻误灾情者,重惩不贷!”房玄龄出班奏道,嗓音极其沙哑。
老宰相连日操劳,体力早已不支,加之天气严寒、内心担忧灾情很是焦灼,
已是病了多日。杜如晦早亡,如今称得上“股肱之臣”的,也就是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了。
李二连忙嘱咐侍卫给房玄龄拿上毯子和凳子,让他坐下,心底有些忧愁。
此时一位大臣出班启奏:“房相所言甚是,然情况如此,即便再是敦促,
救灾钱粮一时半刻也无法到达关中。眼下最急之事,乃是尽快安抚关中日渐不平的民意,
否则一旦民心不忿,社稷危矣……”李二抬眼一看,却是治书侍御史刘泪。
李二说道:“刘卿有何良策,说来听听。”刘泪说道:“陛下何不遣使一位皇子,
代表陛下巡抚关中诸县,视察民情、整治贪鄙,如此一来,即能体现天子之德,
又能安万民之心。”此言一出,满堂皆静,大家的目光唰的一下都集中到李二脸上。
刘泪此人,乃人所共知的魏王铁杆嫡系,每每为替魏王争夺权力而上书。
此时提出这个皇子巡抚关中诸县,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谁都知道,
巡视灾情这种差事,最容易收获民心。有了民心,一个皇子就有了争皇位的资本啊。
太子在陛下心中逐渐失势,这是不争的事实。然则若是有朝一日太子被废,
哪个皇子会被立为储君?毫无疑问,
陛下同文德皇后的嫡子、太子同父同母的兄弟、才思敏捷固宠于陛下的魏王李泰,
是最大的可能!大家心里都明白,陛下一直都有易储之心,接下来就看陛下定夺了。
若是不允,则境况不明,此时还将含糊下去。若是答允,则可视为陛下心意已决,
易储之日不远矣!如此关键时刻,谁敢多言?这可是拿自己的身家前程当赌注了。
若是魏王顺利登基自然是从龙之功,可若是魏王没能成功上岸,
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不将其视为眼中之钉肉中之刺,除之而后快?李二一脸阴沉,
说道:“依爱卿所言,应该由哪位皇子代朕巡抚关中?”此言一出,
众臣都是倒吸一口冷气。房玄龄大急,噗通跪在大殿上,大声说道:“陛下三思,
此举太过草率,恐怕惹得朝中动荡,天下不安……”自古以来,易储之事牵连太广,
莫不惹得人心慌乱。眼下正是政治关中灾情的时候,贸贸然传出此等风声,
天下人会怎么想?长孙无忌也出班奏道:“陛下三思……”当即又有多人站出来,
奏请陛下三思。李二却面无表情:“诸位爱卿稍安勿躁,朕自有计较。
”殿中纷乱这才稍止。刘泪眼见机不可失,遂朗声说道:“魏王殿下德才兼备,
在民间风评甚好,又是太子殿下的亲兄弟,微臣以为,魏王殿下乃是最佳人选。
”房玄龄大声说道:“太子乃国之储君,此等巡抚天下之事,自应太子出面,
刘泪你到底安得什么心,才出得如此乱国之策?”房玄龄倒不是非得要支持李承乾,
也不是多么讨厌李泰,他只是天然的站在太子一边,谁是太子,谁就是储君,我就支持谁。
放着太子在一边,你让李泰满天下代天子巡幸,这部明摆着告诉全天下人,
陛下要易储吗?天下不乱都怪了!御座之上的李二,看着吵吵闹闹的朝臣,
面沉似水,一言不发。谁也不知他到底想什么。这时,岑文本走出班列,躬身施礼,
手中勿牌再次高高举起:“臣有本奏!”李二陛下阴着脸:“速速奏来!
”岑文本朗声说道:“若是魏王代太子巡抚,则必将谣言四起,于魏王清誉难免有损,
臣下不忍见之。微臣建议,恳请陛下将关中诸县分隔成几个区域,
命所有成年皇子各负其责,分派一处区域,安抚民心。可以观其绩效,
互相比较之下以定优劣。”此言一出,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成年皇子除了那几位,还有谁啊?不就剩一个吴王李恪!
这岑文本是在为吴王李恪谋福利啊!房玄龄摇头轻叹:“高啊,真的高!
”岑文本并不直接抬出吴王李恪,因为李恪虽有贤名,然则并不为陛下所喜。
无论是否易储,都不会有李恪的份儿。他高就高在先把魏王李泰树成靶子,
这个时候再抬出吴王李恪。成了,
本来无望聚拢声望的吴王李恪就凭空得到一个原本根本没有的机会。不成,
原本就没有吴王李恪什么事儿,自然一点损失都没有。事已至此,决定权只在皇帝手中。
但见御座之上的李二长长的出了口气。“准奏!”.....“岑文本,
这个老东西,本王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魏王府邸。书房里一片狼藉,
魏王李泰满腔怒火,摔砸着周身的一切。李泰今年十八岁,却是腰宽肚阔、肥硕不堪。
脸上的肥肉将一张原本清秀的脸庞挤得有些走形,五官聚在一处,很是滑稽,
之余只余一双眼睛精芒闪烁。他内心不满,这次机会多好啊。
只要能够代太子巡抚关中诸县,
就等于事实上形成了同太子平起平坐甚至取而代之的势头。然后略加引导民意,
辅以朝中重臣策应,加上父皇宠信,大事可成矣!结果呢?
全都特么叫岑文本那个老货给搅和黄了!虽说依然有机会巡抚关中诸县,
但同样还有吴王李恪、齐王李佑、蜀王李愔几位亲王。大锅饭搅马勺,和自己独得头筹,
那性质能一样吗?李泰越想越生气,一股火气憋在胸腹,发泄不出来,脸色愈发狰狞。
刘泪心里很是自傲,作为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尚书右丞,
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力范围内的极限,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成功了。
这表现足以让魏王殿下记得这份功劳。不过对于魏王的气愤,刘泪却有些没办法。
毕竟人一直憋着会坏的,发泄出来才能好。就在这时。“王爷心情不好,
多有失礼,刘先生多多海涵。”一个身着绛紫色宫装、云鬓凤钗的女子走进来。
刘泪躬身施礼,受宠若惊:“臣见过王妃。”“先生”两字出口,
那便是推心置腹倚为心腹了,说明自己这步棋下对了。魏王妃姓阎,名婉,
出身关陇士族阎家,工部尚书阎立德之女。她有个叔叔在后世很有名,
《历代帝王图》的作者,著名画家阎立本。魏王妃人如其名,温婉柔顺。
毕竟出身名门,家教良好,此等小小的笼络人心的手法,当然是手到拈来。
魏王妃示意身后的宫女:“都收拾干净了,吩咐厨房整治一桌席面,
晚上留刘御史吃顿便饭。”刘泪连忙道:“不敢劳烦王妃,微臣……”李泰抬头,
瞪着他吼了一嗓子:“叫你留你就留,王妃说话不好使啊?
”“呃……”刘泪被李泰这一句给呛得差点噎死:“微臣不敢,
微臣不敢……”魏王妃冲着刘泪微笑一下,说道:“刘御史且陪殿下稍坐。”说罢,
领着一众宫女一起退去。“老刘啊,你说说,此事可还有转圜余地?”发完火,
李泰开始琢磨起正事儿来。刘泪叹了口气,说道:“只怕是木已成舟,陛下金口御言,
岂能说改就改?”李泰当然知道此理,可知道归知道,心里就是不甘。
刘泪岔开话题,故作神秘道:“不过,此事虽不可更改,
却仍有可供操作的余地……”李泰闻言大喜:“计将安出?
”刘泪笑眯眯说道:“今日散朝之后,陛下单独将微臣留下,
嘱咐微臣负责诸位皇子巡抚关中之事。”李泰霍然站起:“可是由你分配诸王巡抚之地?
”刘泪呵呵笑道:“正是,微臣替殿下选了一个地方,蓝田县!
给吴王殿下则选了新丰县!蓝田抵近长A县中富庶,此次灾情最浅,殿下振臂一呼,
士绅富贾捐钱捐粮必然踊跃。而新丰位于骊山脚下,渭水之滨,紧扼渭水河道,
虽然也称得上富裕,但是县内码头林立,雇工上千,全国各地的商人汇聚此处,
人口成份繁杂。吴王殿下虽然素有贤名,但是要从商人口袋里掏钱淘粮,岂是易事?
”刘泪得意洋洋的说道。李泰哈哈大笑:“干得好,如此一来,
最后定然是本王的成绩好!这次,本王不但让老三大败亏输,
更要让父皇和满朝大臣意识到,我李泰才是能力卓著的那一个!
”刘泪适时吹捧道:“殿下天时、地利、人和皆得,可谓天命所归,何愁大事不成?
”李泰一脸亢奋,起身道:“今儿心情好,走,咱俩去醉仙楼喝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