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禁军上前的脚步声，蒋季元一张脸上血色全无。而满堂百官，一时竟也无人出言阻止。
“陛下息怒！”一道肃冷的声音响起。慕容卿大步走到庭中，跪下，“陛下，
蒋学士不胜酒力，酒后失言，请皇上恕罪！”蒋季元恍恍惚惚，抬头看到慕容卿，
眼泪竟然差点夺眶而出，“青远兄……”在他心里，慕容卿是他的兄长，
无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只要有兄长在，他就有底气。蒋季元慌忙坐起，跪下磕头，
泣声道：“陛下恕罪！微臣酒后失言，有失人臣之礼，但微臣对陛下绝无二心！求陛下明鉴！
”宋徽宗阴沉着脸，但怒意已经稍稍消减。“陛下不可！
”新科榜眼、户部主事王秉忠跪到庭中，讥嘲狠辣地看了蒋季元一眼，抬头朗声道：“陛下，
如果酒后就可以失言，那么以后文武百官都可以用酒后失言来为自己的罪责开脱。
况且蒋学士今日能借酒撒泼，他日就有可能恃宠而骄，目无王法，甚至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大胆！”王秉忠颤了一下，连忙噤声。蒋季元却是万万想不到，
与自己同期入榜的王秉忠竟然会这么诬陷他，一时语无伦次，“陛下，
微臣、微臣绝对不敢啊！”“陛下三思，”终于，
同翰林院的一个老学士摇摇晃晃站出来道：“陛下，蒋学士三元及第，
乃是我朝难得的文曲星降世，他酒后失言虽有不妥，但他本性忠厚纯良，罪不至死。
”程象德也道：“陛下三思。”他毕竟是清流，老翰林都出声了，他不能坐视不管。
王秉忠见都替蒋季元说话，心中更是怨恨，他堂堂少宰公子，
却被蒋季元已在本届科举中夺了风头，如何甘心。正要再落井下石，却听慕容卿道：“陛下，
今晚中秋佳节，又逢万寿山开园，双喜之日着实不宜见血。”宋徽宗听到这句，
目光中顿时露出犹豫，他转头朝道长林灵素看去，见他点头，才开口道：“好，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蒋季元如丧考妣，“请陛下降罪……”“既然你喜欢苏子瞻，
那朕就成全你！”宋徽宗阴沉道：“削去状元职位、不得再入朝为官，流放五千里！
”谁都知道苏子瞻就曾被流放三千里，后来归京死在路上。而不得再入朝为官，
这几乎就相当于是绝了蒋季元一辈子的希望。“陛下！”“拖下去！任何人再敢求情，
严惩不贷！”禁军直接将蒋季元拖下去，蒋季元想向慕容卿求救，可是思及不能连累他，
当即不再求饶。慕容卿跪在庭中一动不动，面上没有丝毫变化，
只是宽厚的袖子下面是死死攥紧的手。“都起来吧。”慕容卿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眼底微微猩红被他压下，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坐下。此时程紫英刚和柔福换好衣服出来，
正有说有笑，就看到蒋季元被人像死人一样直接拖了下去。“蒋学士！”蒋季元听到声音，
看了程紫英一眼，那一眼竟好像是最后一眼一样，恨不得将她的身影刻进去。他闭上眼睛，
不再看任何人。程紫英脸色骤变，匆匆跑进庭中。此时庭中丝竹管弦已经重新响起，
觥筹交错，文武百官面上也都带着笑意，只是气氛明显有些异样。各位大臣彼此之间敬酒，
显得十分小心翼翼，说话也刻意压着嗓子。宋徽宗见到程紫英出来，终觉得顺气，
面上笑容扬起，“紫英，来得正好，朕正……”“陛下！”程紫英却突然跪了下去。
宋徽宗面色顿沉，手中的酒杯狠狠拍在桌上，飞溅而起，庭中所有的弦乐戛然而止。
程象德连连向程紫英使眼色。程紫英却当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开口道：“陛下，
蒋学士……”“蒋季元酒后失言，冒犯禁忌，确实当严惩不贷。”程紫英话未说完，
就被程象德拦住。慕容卿紧跟着道：“陛下处决英明，实乃是大宋之福！
”程紫英不敢置信地转向声音方向，慕容卿一脸冷冰，
仿佛口中的人不是他自小一同长大的连襟兄弟。程紫英狠狠地看着慕容卿，
似乎要挖出他的心。“陛下英明！”不少文官附和。宋徽宗面色稍霁，沉声道：“紫英，
朕知你素来心软，只是这件事朕已有定夺，任何人不许再多言。
”程紫英猜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这般严重。
慕容卿却已经又道：“陛下方才说要比武助兴，臣已经准备妥当。
”一旁的秦宣听到这句神色顿时古怪，将军不是一向最不喜以武助兴这种事吗？
本朝重文抑武，提起武功总似儿戏。莫非……秦宣突然睁大眼睛，程紫英！她就是程紫英！
他果真是蠢笨啊！“对，”宋徽宗笑着道：“青远，你可是本朝难得的文武全才，这次比试，
若是赢了，朕重重有赏；可要是输了，朕可要重重罚你！”“是。”宋徽宗这话，
让庭中又重新恢复些许生气，虽然面上都带着笑，可是心里怎么想就不一定了。
庭中程紫英依旧跪着，只是大家似乎都默契忽视。乌特里看向慕容卿一眼，
倨傲道：“听闻慕容将军武艺高强、素有盛名，正巧我身边这位也是我大金国有名的猛士，
不若比一比怎么样？”宋徽宗兴致大好，“好啊，朕也想看看！”慕容卿转头道：“秦宣。
”秦宣大步走到慕容卿身边，拱手道：“早就听闻金国猛士骁勇，今天就让我来会会。
”乌特里冷笑，“慕容将军该不会是怕了我这位猛士吧？”这哪里是怕？
慕容卿好歹曾是行营正军，如今又是都虞候，怎么能和一个区区府内猛士相提并论，
别说胜之不武，比了也是侮辱。“秦宣足矣。”慕容卿面色沉静如水，丝毫不受挑衅。
乌特里将酒杯一放，戾气十足，笑着道：“好！那就先拿你这个副将开刀！忽达，上！
”既然要比试自然不能在狭小的亭中，所以众人移步。可是走的时候，
宋徽宗似乎是没看到程紫英，依旧让她跪在庭中，未曾叫她起来。柔福多次想开口提醒，
却都在宋徽宗薄怒警告的目光下闭了嘴。大太监李彦却是知道的，
徽宗刚说了“任何人再求情，严惩不贷”，这程紫英就自己撞了上来。只是这般罚跪，
已经算轻的了，若是换了别人，恐怕得当庭杖毙。慕容卿未看程紫英一眼，
随着徽宗去了旁边的较武场。秦宣道：“请！”那唤作忽达的金人站到秦宣面前，
他身有九尺，肌肉横布，铁臂粗壮，整个人像一座小山；相比之下，
在宋人中算是精壮的秦宣显得羸弱不堪，似乎还挡不住对方一条铁臂。“哼！
”忽达蔑视地看着秦宣，双腿一跺地，铁臂朝秦宣扫了过去！那铁臂扫动起来如山风，
秦宣弯身堪堪闪过。接下来，每每那金人要打到的时候，秦宣都是刚好险险躲过，
看得人心惊胆战，辽国使臣更是伸长脖子看得焦急。这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切磋，
可事实却干系到同金国的谈判！“小心！”不知谁不受控制喊了一声。又是险险躲过。
之后又是几番下来，本来还提着心看着的众人却渐渐看出门道了。这秦宣哪里是不敌，
分明是在戏耍所谓的金国猛士。乌特里脸上的得意笑容扭曲，面色黑沉，已有暴怒之意。
慕容卿面色淡漠，懒懒掀了眼皮，“秦宣，速战速决。”“是！”声音一落，秦宣气势顿显，
不再躲闪，双手直接攀住忽达铁臂，身姿一跃敏捷如豹落到后方，瞄准膝盖穴位，
狠狠踹下去！“砰！”跪地的声音响起，同时还有一道痛呼，可那金人竟然不顾这个，
庞大的身体转动，就要抓秦宣。秦宣恰时放开铁臂，身形闪动，
跃到跟前朝金人胸前就是三拳。那忽达大叫，众人只觉得震耳欲聋，
睁大眼睛见那金人竟然仿若无事一样站了起来，秦宣睁大眼睛，
不敢相信自己的攻击竟然无效。砰！金人突然重重仰躺在地上。这番变化，
看得人心情大起大落，宋徽宗忍不住大喊，“好！”秦宣松了口气，就说不可能无效。
辽国使臣也跟着大声称赞，“做得好！”辽国和金国有龌蹉，这一声好意义明朗，
乌特里面色漆黑如墨，咬牙对身后道：“还不拖下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身后两人连忙将忽达拖下去，拖下去的时候，那身体沉重，竟然发出沙沙响声，可见彪悍。
慕容卿拍了拍秦宣的肩膀，以示赞许。宋徽宗笑着道：“辽使不必介意，不过是助兴而已。
”乌特里看向慕容卿，忽然笑了，可是却更显狠戾阴鸷，“慕容将军，有机会，
我们一定要好好过招。”慕容卿淡淡道：“随时恭候。”柔福大眼尽是兴奋，
偷偷敲了几眼秦宣，又看了几眼慕容卿，拉了拉宋徽宗的袖子。宋徽宗会意，
笑着道：“青远不愧是将门之后，御下有方，都重重有赏！”“谢陛下！
”柔福朝秦宣谢恩的笑了笑，烛光下很是可爱，却搞得秦宣有些莫名其妙，只能看慕容卿。
慕容卿嘴角微扬，却并未说什么。秦宣挠了挠头，只能也朝柔福咧嘴一笑。柔福掩唇笑了，
觉得这人真有趣，前后倒像是两个人。之后又进行了两场武斗，不过已有珠玉在前，
也就显得平淡无奇了。等一切都结束，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宋徽宗兴致不错，回到宴上，
看到了正中还跪着的程紫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