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巧夺天工如仙似梦的万寿山,竟都比不过眼前女子的一颦、一笑。她长袖挥舞,
婀娜多姿,那旋转的身体仿佛随时可能飞上宫阙。她神情淡漠圣洁如仙,
偏偏舞动的红袖却热情如火。绝丽!圣洁!动若脱兔,静若处—子!
周围五彩的纱帐如层层云雾随着舞动的身影纷飞飘荡,如梦似幻,
让人忍不住去追逐庭中跳动的婀娜绝丽身影。随着舞步加快,丝竹管弦声越发急切,
身体的热血在沸腾,只等着戛然而止的瞬间迸发。砰!好像脑中琴弦崩断,
绚丽的烟花突然在空中绽放,眼前姹紫嫣红,眼花缭乱。“快看,有人在天上!
”突然有人激动地喊了一声,所有人抬头,却是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只见烟花绚烂处一个红色的身影在空中旋转,丝带飞扬,仿似嫦娥奔月!飞天!
“这、这怎么可能?!”莫非真的有奔月存在?如果不是的话,
如何解释刚才还在他们眼前舞动的人,一下子就出现在空中,只有仙术才能做到。
慕容卿看着空中仿若要乘风而去的身影,下意识站了起来!金国使臣乌特里本是傲慢端坐,
此时也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面露痴迷。世间竟然有此等绝丽!宋徽宗笃信道教,
相信人只要潜心修道总有一天能飞升,长命不衰,此刻他更是紧张得大步走到庭院中,
手指着空中的身影,“这、这是……”空中又是一个如天女散花般的旋转,
一道声音自半空传来,“父皇,我说过会给你惊喜,我做到了!”这声音欣喜烂漫,
凝神细听下,不正是柔福帝姬的声音吗?简直出神入化!可刚刚飞升上去的人明明是程紫英,
怎么会变成柔福帝姬了?!程紫英也适时从早就准备好的红色纱帐后面走出,盈盈行了一礼,
声音如出谷黄莺,清脆悦耳,“这是我与柔福帝姬准备的《飞天》,
让陛下和各位大人见笑了。”柔福连忙喊着人将她放下来。宋徽宗怔愣片刻,反应过来,
“好!好!好!太精彩了!中秋月圆,嫦娥奔月,这飞天名副其实!重重有赏!”“谢陛下。
”“谢父皇!”柔福帝姬小跑过来,大家细看之下才发现,
这柔福帝姬和程紫英的身形居然有八九分像,从背后看两人几乎就是同一人!
刚才两人使的分明是移花接木,这才骗过了所有人。“啪啪啪!”三声击掌声响起,
乌特里走到宋徽宗身旁,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程紫英,世间竟有如此绝色,“精彩!
大宋真是人杰地灵,有这般天仙似的女子,妙妙妙!实在是妙!”程紫英不喜欢他的目光,
太过于具有侵略性,她疏远道:“乌特里将军谬赞了,我不过是献丑而已。
”柔福帝姬笑着挽着宋徽宗,娇嗔夸耀道:“才不是献丑呢,紫英你的舞可是这京中第一!
谁都比不了!不过我也不错,对吧,父皇?”“哦?”乌特里一听,更是放肆地打量程紫英,
趁机伸出手想触碰。此时宋徽宗正和柔福帝姬说话,看不到乌特里的举动。
程紫英不喜地后退一步。“金使请自重。”“本王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绝色。
”待乌特里要上前,突然一道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和动作,
眸中的阴鸷闪过——他要的东西自来没有人可以阻挡。抬头,对上的却是冰冷如刃的目光,
隐隐透着鲜血的味道。这是乌特里第一次在——他看来有些懦弱的大宋,
碰到这样具有杀意的目光。“金使自重。”趁着慕容卿遮挡的间隙,程紫英迅速退了下去。
慕容卿听到身后没有动静,才移开身体,不待乌特里发难,
就对着已经循声转过头来的宋徽宗躬身道:“臣等今日能看到如此精彩的飞天神舞,
全仗陛下恩赏!”“谢陛下恩赏!”庭中文武百官齐声谢赏,宋徽宗心中畅快至极,
脑海中还在回味刚才程紫英绝世无双的舞姿,也无瑕再去细想慕容卿所为。慕容卿无声退下。
乌特里虽然心中记恨,但也只能暂时作罢。张叔夜将慕容卿的举动放在眼里,却是无奈摇头,
方才还懂得劝他在深宫之中莫冲动,自己却反倒是冲动了。
不过他也深知慕容卿和程紫英之间的恩怨纠葛,也没说什么。
当年只怪慕容兄(慕容卿的父亲)和他有眼无珠,没有看清人,竟然相信程象德的为人,
为将慕容卿与程紫英定下幼亲。若非当年自己力保慕容卿,
恐怕这慕容家的唯一血脉都留不下。张叔夜看了和蔡京说话的程象德一眼,叹息更重,
可恨这满朝文武如今竟然都还受这等小人蒙蔽!“青远,你留在宫中,我着实不放心。
”张叔夜说了一句。程紫英对慕容卿的影响,比他预料的更重。慕容卿淡淡道:“我欠她的,
自然该还她。”感情之事又怎能说谁欠谁呢,无非是更用心的人心更伤罢了。
张叔夜叹息道:“你小心就是。”“嗯。”慕容卿听到一旁酒器作响,转头,
却见状元郎在独自喝酒。蒋季元想起昨夜种种,对比眼前慕容卿,
又察觉到刚才自己着实懦弱胆小——不敢阻拦乌特里,苦笑,胸口只觉得堵闷,
脑袋亦有些晕眩,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他意识到自己根本配不上、更保护不了程紫英。
他从来不配。能入她眼已经不易,竟然还肖想娶她。蒋季元,你竟然如此不识好歹,
还做出那等孟浪之事,枉你学的还是孔孟之道,简直是丢尽读书人的脸!“承林?
”慕容卿觉察蒋季元似乎有些不对。蒋季元惨笑着看了慕容卿一眼,猛地喝了一杯酒,
“我没事。青远兄不用担心,没事。”慕容卿道:“承林方才似乎有话未说完?
”两人说到一半,就出现《飞天》之舞了。蒋季元笑着,却比哭还难看,
举着酒道:“承林真心祝愿青远兄你与紫英能早日共结连理,白首偕老。”说完,
他一口将酒喝了下去。慕容卿皱眉,觉得蒋季元的情况有些不对,
只是他与程紫英的事自己尚未完全理清,又如何与他明说?庭中丝竹管弦声再起,
宋徽宗重新坐回座上,兴致却比刚才好了不知道多少,“有歌舞,怎么能没有诗词。
各位才子、国之栋梁就以这‘中秋月’为题赋诗一首,若是做得好,朕重重有赏!
”太子听到这句,顿时跃跃欲试,毕竟他早上惹父皇不高兴了,可又担心自己表现不好,
毕竟诗词并不是他所长。宋徽宗余光看到赵桓左立不安的样子,不耐地加了一句,
“太子就不必参与了,在一旁看着便可!”赵桓顿时低头,丧气唯诺。宋徽宗的声音并不低,
满庭多半的人都听到了。金使和辽使也不例外,蔡京更是和郓王互相看了一眼,
彼此眼中皆有笑意。陛下果然已是不满太子,都不屑遮掩了。这正是他们的机会。
其实满朝文武早就隐约看出宋徽宗更喜欢三皇子郓王赵楷,否则也不会特意召他回来赴宴,
如今看来,恐怕就只等太子品行有失,再行废立之事了。程象德暗中与郓王举杯喝了一杯,
表忠心的意思很明显。宋徽宗未将这些看在眼里,兀自摆手道:“开始吧。
”几乎是他话刚落音,坐着的蒋季元就一下子站了起来,目光痴痴,未行任何礼!
看出他的失态,宋徽宗虽然心有不喜,但毕竟刚训斥完太子,也不欲发作,
“那就从新科状元郎开始吧!”蒋季元恍恍惚惚,因酒脚步有些踉跄,
全然未察觉庭中的气氛,似自嘲又似绝望吟道:“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蒋季元话音一落,满堂霎时寂静。慕容卿神情骤变,
手攥紧酒杯,没有轻举妄动。蒋季元现在所吟的是苏轼的《阳关曲·中秋月》,
且不说诗词内容扫兴,不符宋徽宗要求,就冲它是苏子瞻的诗就不该当庭吟唱!不久前,
官家刚下令将苏(轼)、黄(庭坚)二人的诗作列为当朝禁忌,认为其属元佑之术,
任何人不得私下传颂或瞻仰,否则视为大不敬!如今蒋季元竟然是当庭吟唱!大犯禁忌!
此时蒋季元还恍惚不自知,一脸惨淡笑意。宋徽宗面色铁青,狠狠拍下桌子,“大胆!
”蒋季元一个激灵,霎时清醒过来,猛地发现自己站于庭中,有些迷茫。不待他回神,
膝盖处突然一痛“噗通”跪了下去,来不及想清自己为何会突然跪下,但脑子已经瞬间清醒,
再不自觉稍作回想,随即冷汗淋漓。“微臣有罪!”宋徽宗却是已经从座上大步下来,
指着蒋季元大怒道:“你以为你是新科状元、翰林学士就可以不将朕的旨意放在眼里!
朕若容你,天下人该如何看朕!今日,朕绝不姑息,来人,拖出去斩了!
”蒋季元脑袋“嗡”的一声,当场瘫软在地。太子忍不住发抖,
只觉得这话像是在说时候自己,那要斩的人似乎也变成了自己。慕容卿手中的杯子被捏碎,
直接扎入手中。他不能冲动。